江辭無奈在街頭撿了根稍長的木棍,穿著件麻布素衣,瘸著腿,一步三歎,兩步一搖,三步一歎一搖。
邊走還邊思索著該如何才能進得那怡芳樓。
正門定然是進不去的,只能走那偏門了。
江辭抬手看了看,覺得自己這身打扮倒挺像個小廝的,不過不知道那怡芳樓裡可否有小廝,總不能全是女子吧。
江辭忽然直起了腰,猶記得上次她未將那身衣服拿回來,而是抵在了那,那鳩杖她也未曾拿回,倒不如現在去將它們盡數拿回,將那衣裳賣了換些錢,這樣就可光明正大的進入怡芳樓了。
說乾就乾,江辭立時改換了路線,朝那成衣店行進。
而此時早已下了早朝的沈若正在朝與江辭相反的路向行去——在去怡芳樓的路上。
沈若下了早朝後先是乘了轎子回到王府,而後又換了輛馬車在街上繞了幾圈,如此便耽擱了些行程。當他還在街上轉圈時,江辭已經將衣服給換好了。
江辭同那小夥計商量了下,將先前那件稍顯華貴的衣服給替換成了一件樸素淡雅價格也適中的衣裳,因而也兌得了些許余錢。
江辭掂了掂手中的錢袋子,滿意地笑了笑。
有時候花錢大手大腳也未必見得不好。
“我的那根拐杖呢?”江辭看向小夥計。
小夥計笑了笑,道:“置放在後倉中,小……公子請隨我來。”小夥計轉過身,引著江辭向後院走去。
江辭隨他走至後院,拿了鳩杖後便朝怡芳樓走去了。
沈若端坐在馬車內,拿出隨身攜帶著的小簿子,翻看起來。目不轉睛看了一會兒,漸感眼睛有些酸澀,脖頸微微發酸。
沈若捏了捏眉角,輕輕撩開幕簾,想吹一吹冷風,好讓自己清醒舒爽一些。有冷風吹來,輕柔地撫過沈若的眉梢眼角。
沈若閉眼享受著,眉頭微微舒展。
方才享受了不過片刻,便有一陣熟悉的濃香隨那微風漾開來,緊緊纏繞在沈若的鼻尖。沈若睜眼,蹙了蹙眉,一把將幕簾放下,重又坐好。
對著外頭車夫吩咐了句:“繞路。”
外頭車夫低低應了聲“是”後便立時揚鞭,驅馬向前,走到前方岔路時,車夫熟練地驅馬轉了個彎,車馬隱在小巷中,漸漸遠去。
此時江辭正拄著鳩杖快步疾走著,每走三步便要歇上一歇,歇一小會兒後又繼續拄著鳩杖疾走。
江辭本是好端端地走著,可走了幾步後卻忽感有些不對勁。
微微偏頭,側目望去,只見後頭有一輛馬車一直不緊不慢地跟緊在她身後,她快,它也快,她慢,那馬車也跟著放慢速度,似黏著在她身上一般。
能在這京城中暢快行車的多半的貴胄官人,可她既沒得罪過什麽人,也不認識什麽大人物,那車馬中的人會是誰呢?
莫不是她想多了?
江辭稍稍放慢了些速度,那車馬的速度也跟著放慢了些。江辭又試探著加快步伐,那車馬也跟著加快了速度。
江辭已然篤定那車馬是同她杠上了。至於那車馬之內坐的究竟是何人……江辭斜眼窺望,入眼是一片淡青翠綠,複又吸了吸鼻子,鼻尖縈繞著一股難言的濃香,不似花香般淡雅,卻似花香般勾人。
這是薑南風身上的味道!那車馬之中坐的是薑南風!
那日江辭將她一把砍暈,之後又借她的人救了沈若,如此說來,江辭似乎搶了她的功……現如今需再加一等罪——搶了她的人。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她現如今可是個負傷之人,又手無寸鐵,若正面對上她,是萬萬討不得好的。萬不能教她給捉了去!
江辭心念一動,默默行緩了些。那車馬也跟著行緩了些。
好在現在正處於鬧市之中,行人還算多,諒那薑南風也不敢當街做些什麽。不過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得想個辦法才行。
怡芳樓貴胄來往繁多,不若加快些速度衝進那怡芳樓,趁亂混入其中,薑南風一個閨中女子定然是不敢去那等汙穢之地的。
江辭的步子放得更慢了些,一步一歇。
若是拚速度的話,她定然是拚不過的,倒不如先耗耗她的耐心。
薑南風的耐心尚未耗完,後方行上來的車馬已有些不耐煩了。只聽得後方馬車車夫不耐出聲催促道:“前方是哪家公子哥?可否讓個路,我家公子有些急事。”
江辭側頭望去,見是一輛裝飾極盡奢華,用色卻頗為雅致的馬車,看那車夫的行裝,似乎是個官家車夫,再看那幕簾上的花紋,她雖說不上來名字,卻隱約記得曾在書上看到過,大概知曉那是三品以上官員才能用的。
想來那車中坐的該是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
薑南風家雖富甲一方,卻終究低那管家人一等,看了看那輛車馬,一眼就辨出了那是何人所坐的車,不敢多惹是非,隻得揚鞭打馬,加快步伐。
臨走前,薑南風撩開幕簾,恨很地瞪了眼江辭,似要將她給生吞活剝了一般。
江辭同她對上眼,攤開手,笑了笑。
薑南風的車馬快速行去,薑南風坐在其間,雙手不自覺握緊了些, 手中的絹帕被捏得吱吱直叫。
忽然,薑南風陰惻惻一笑,輕飄飄開口道:“楊伯,轉彎。”
“是。”楊伯應了聲,在前面路口轉了個彎。
“小姐……”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聲地小丫鬟忽然開了口。
薑南風目光悠悠一轉,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說。”
接收到薑南風銳利一瞥的小丫鬟渾身忽然一抖,戰戰兢兢道:“沒、沒什麽……”
薑南風將手一抬,小丫鬟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薑南風輕蔑一笑,將胳膊放在窗台上,頭輕輕靠過去,閉上雙眼,享受著悠悠南風。
薑南風的車馬離去後,後方車馬也跟著加快步伐,疾步離去。
車內男子緩緩睜開雙眼,撩開幕簾看了眼窗外景色,忽瞥見正拄著鳩杖緩慢行走的江辭,男子疑惑出聲道:“剛才那車馬可是一直在跟著這女子?”
“回公子,是的。”車外車夫應道。
男子目光微緩,低頭思考了些會兒,忽然淺淺一笑,似自語道:“應是無事的。”
男子收回目光,壓上幕簾,眉梢輕輕舞動,眼角蕩上幾分春色,嘴角微微翹起,似想到了什麽令人高興的事,男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理了理情緒,男子朗聲對那車夫道:“再行快些。”
“是。”那車夫又應道。只聽得一聲長鞭破空聲,而後車馬忽然提了速。
男子一個不穩,頭輕輕磕在後板上,雖是磕了個小紅包,男子的嘴角卻還是抑製不住地揚成一個似邃慕彎月般明媚、似屋頂飛簷般高翹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