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破曉,城門已開。街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
挑擔的,牽驢的,挎包的,拎筐的,推著獨輪車的,揮著馬鞭趕大車的……
南來的,北往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形形色色,步履匆匆。
雖然動靜不小,可沉寂在幻境中的李昊卻全然不知。
腦海中全是與那位女子歡愉的畫面。
或依偎在垂柳下賞著浮萍,或萬花叢中席地而坐。
或背靠背的沉默無聲,或面對面的柔情相視……
好不纏綿!
幻境中的他,幸福滿溢,柔情似水,不再是那個倔強隨性的太子。
虛幻中的她,小鳥依人、溫柔可愛,也不再是那個看得見摸不著的縹緲之魂。
與她攜手,再難的路他也不畏懼。
與她並肩,再重的擔他也扛得起。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相依相靠,永不言棄。
突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美好的畫面驟然消散。
女子猛地從自己的懷中脫開,指罵自己遊手好閑,不學無術。
“別走!別走!別離開,別拋下我!別留下我一個人!我改,我這就改!”
“殿下?殿下!這……怎麽了這是?怎麽還哭上了?”
就在深陷幻境中的李昊正撕心裂肺的呼號之際,被戶部侍郎管籍驚醒了。
一個激靈,李昊睜開了眼睛。見是管籍,登時一愣。
他還以為在自己的東宮呢!
但隻一個轉瞬,李昊便回過神來。
“管侍郎?管侍郎怎麽在這?”
平日裡李昊見到官員從來不喚官名,都是直呼名諱的。今日這突然的客套,倒令管籍有些不太習慣。
“臣……臣這是上朝啊!您這是怎麽了?跪了一宿?”見李昊嘴唇發青,面色晦暗,身上沒有半點暖和之氣,管籍忙解開大氅給李昊又披了一層。
“哎!師尊若能收了本宮,本宮在這跪多久都值當。”
“這怎麽能行!殿下乃國之根本,怎麽能這麽不珍惜身子呢!臣這就去問道問道中書令,他沈辰鄴到底何德何能讓殿下在此跪侯!”
“不不不!別別別!管叔父切莫如此!是本宮不想驚擾師尊,並非師尊之過。”
沒直呼自己名諱就是給自己天大的臉了,還尊稱叔父?
登時,管籍便被李昊反常的禮遇,弄得起了一層雞皮嘎達。
還以為李昊是被什麽邪祟附身了呢?
“那您就在這跪著?”
“嗯。直到師尊點頭收了本宮為止。”
“……”
李昊是何等的頑劣,怎麽就能一夜突變了呢?
一時間,管籍竟理不出個頭緒來。
由於管籍的車馬停在這,百姓們都不敢貿然前行。隨之,越聚越多。
加之,多位官員的車馬也接踵而至,不多時,中書令府邸門前便鼎沸起來。
“前面怎麽回事?”
“回大人,貌似有人在中書令府邸門前鬧事。”
“中書令門前?誰這麽大膽子?快過去看看!”
官員們本就對清正廉明的沈辰鄴頗有微詞,恨不得他一朝落馬,好掃清了仕途障礙。
這一聽說沈府出事了,都迫不及待的等著看好戲,誰也不著急上朝的事來。
不過這樣倒是如了勾乙的意。這小子巴不得滿朝文武都湊過來看熱鬧呢!
見時機已到,勾乙衝手底下的人一使眼色,旋即一眾便混雜於百姓中間,
開始了大肆鼓吹太子如何如何的尊師重道,如何如何的誠心昭昭,為了拜師求學,不惜千金之體在沈府門前跪了一宿的事情來。 “那人誰啊?怎麽還跪著?”
“諒你也不知!聽好了哈,可別嚇著,那位就是當今的太子爺,李昊是也!”
為了博眼球,這位還故意提高了嗓門,而且還恭敬的衝著皇城那邊一抱腕。
見此,同夥立即搭腔,引得百姓注意。
“啥?太子?你可別逗了!太子千金之體,尊貴著呢,怎麽可能在臣子門前下跪?”
“說你少見識,你還抱屈。太子爺那叫尊師重道!懂個屁啊你!人家都在這跪一宿了!那叫一個誠心昭昭!”
“跪一宿?在青石板上?還穿的那麽單薄?嘖嘖嘖,我可受不了!”
“這才叫誠心嘛!”
“你若不說,我都不信。沒想到太子竟能這般。社稷之幸,百姓之福哇!”
“怎麽了這是?那人誰呀?”這時自後面擠過來一人,貌似急跑過來看熱鬧的。
“太子拜師求學,這都傳遍了,怎麽還問呐!”
“我說怎麽這麽多人呢!原來太子拜師來了!”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不多時,在場的人們無一不知跪在沈府門前的是誠心拜師的太子李昊。
一眾官員只知道有人鬧事,還真就不知那人是太子李昊,聽聞太子拜師求學,也都大為驚詫。
李昊拜師那可是天大的新鮮事。旋即,官員們也都下了車馬,從四面八方擠進人群看熱鬧。
這樣一來,可把躲在暗處的勾乙樂壞了。目的達到了,自己今後的仕途又可以一片光明了。
“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外面鬧哄哄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聽聲音嘈雜,沈府的門衛迅速把情況通報給了沈辰鄴。
那時,沈辰鄴與沈鈺已經穿戴齊整,正準備出門上朝呢。一聽這事,也都萬分驚詫,急急跑出去查看。
打開大門的瞬間,不僅這爺倆愣住了,李昊的眼睛瞪得也是老大。
他發現了沈鈺那張酷似心儀女子的臉。
難不成李昊認出了沈鈺就是自己心儀的那個女子?
他可沒有傅明軒那般細微的心思。只是誤以為心儀的女子是沈家的女眷。
既然這般認為,那沈家便是女子的娘家。得罪了娘家人,他李昊還能有好果子吃嗎?
基於這點,李昊才對沈辰鄴爺倆有了改觀。
原來的膩煩心裡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學生李昊,拜見師父、師尊!”
“你,你是……太子?”
雖然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可沈鈺還是頭一次見到李昊。並且還是在李昊自報家門後才獲知的。
不過,她倒不是因為此人是李昊而驚訝,而是被李昊的舉止驚住了。
於她所想,李昊應該是個紈絝子弟的形象,絕對不可能是當街跪拜稱自己為師尊的那種。
基於如此,李昊這般的跪在自家門前,她才吃驚不小。
就在沈鈺愣處之際,沈辰鄴率先反應過來。
饒是眾臣表率,撩開敞袍便行跪拜大禮。
“臣沈辰鄴參見殿下!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隨著沈辰鄴的引領,沈鈺與周遭眾人全都跪地叩拜。
這麽多人跪拜,他李昊當然是心有波瀾的。不過,倒不是眾人朝拜的舒爽,而是暗自得意勾乙計策的高妙。
就如勾乙,佐證一眾,何愁聖上怒火不消呢?
既然把自己抬起來了,那就穩當的坐著吧!
“不不不!別別別!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本宮無意叨擾眾位,本宮只是來拜師求學的!”
既然打著拜師求學的幌子,總得做個樣子吧?於是乎,一眾平身後,李昊鄭重其事的衝著台階上的沈鈺撲通便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