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氣氛很沉重,有幾個清醒的患者,他們躺在病床上,情緒很低落,也不溝通,護士問話,他們也愛答不理。
薑洋看得出來,他們恐懼、壓力大,甚至感到絕望。
他特別能理解患者的心情,他們遠離家人,一個人面對著來來回回行走的“防護服”,看不到“防護服”裡的樣子,聽著口音,也不像當地人。
薑洋繼續著手上的工作,幫病人翻身,調整體位,他發現在要用力氣的時候就會出現缺氧、氣喘。
但這個時候,站起來深吸了一口氣,緩了一會兒,感覺會舒服了許多。
分管的4號床是一位大叔,薑洋給他翻身的時候說,大叔突然輕輕地說道:“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大老遠來照顧我們。”
薑洋一怔,想必是他看到了防護服後面寫的城市。然後雙手豎起兩個大拇指給他,既是鼓勵,同樣又是向對方表示感謝。
薑洋心裡特別觸動,在他心裡,他總是告訴自己,來這裡,只不過是換一個地方工作而已。但對方簡單的一句話,表達對他做的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認可,卻讓他很開心。
這時,馬菁分管的隔壁床一位老人的情況變得不好,馬菁連忙呼叫醫生。
徐隊和陳衛立馬趕過來,氣氛突然緊張起來,陳衛立刻給病人注射試劑,躺在床上的老人感知到了,他伸手拉著徐隊的手,問道:“醫生,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不是,不是……”徐隊忙回道。
“嗯?”老人哽咽了,似乎沒聽清。
“不是,不是,手別動啊。”陳衛一邊找準病人的血管,一邊安慰道,語氣溫和。
“不是的,要堅強一點啊。”徐隊鼓勵道。
“是嚴重了嗎?”老人緊緊拉著徐隊的手,作勢要起身。
“嚴重是嚴重,我們盡力給你治!”徐隊握著病人的手,又示意他躺好。
一陣忙碌後,警報解除。老人卻嚶嚶地哭起來……
馬菁趕緊上前,扒在他跟前詢問:“李大爺,您怎麽了?哪裡不舒服?”
李大爺聽見安慰,沒有回應,卻哭得收不住。
馬菁一手拍著老人的背,一手握住老人的手,耐心地問:
“是哪裡不舒服嗎?您告訴我,我幫您!”
李大爺老淚縱橫,擠出幾個字:“怎麽就這樣了呢?”
“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馬菁看出來老人是害怕了。
老人待在醫院好幾天了,身邊沒有親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是有多嚴重,周圍人一個個都不認識,似乎很孤獨啊。
馬菁又用兩隻手握住老人的手,激動地安慰道:“李大爺,我是您的管床護士,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親人,您現在的生活,由我來給您管,好嗎?”
老人聽見馬菁似乎有些觸動,看著她停止了哭聲。
薑洋分管的大叔見狀,也鼓勵他:“現在全國各地都來幫助武漢了,我們不用怕,有英明的政府指揮,有技術高明的醫生在場,我們要放松心情,這樣才能更快地好起來!”
馬菁也認同道,朝老人點點頭。
一時間,老人聽到熟悉的武漢口音,又聽了馬菁的話,慢慢地安靜下來……
等老人的情緒穩定後,馬菁才起身。
老人拉住她的手,朝她笑了,點頭向馬菁表示感謝。
病房裡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
快到交接班的時候,薑洋發現6床呼吸快、指脈氧飽和度下降,
他立即抓起無線呼叫器,向醫生呼叫:“6床,呼吸快、指脈氧飽和度進行下降、生命體征不穩定。” 不一會徐隊和陳衛進入病房,徐隊立即作出決定:“病人危在旦夕,時間緊迫,馬上氣管插管,我上!”
徐隊又下令:“準備呼吸機和相關物品!”
收到命令,薑洋趕忙去準備。
氣管插管是ICU醫生的常規操作,但此時此刻,這項工作需要與BD“正面交鋒”,因為醫生正對患者的口腔,在氣管插管的過程中,很容易出現分泌物飛濺,操作醫生很容易受到BD感染。
而且,現在穿防護服的情況下,眼睛是模糊的,手是不靈活的,呼吸是困難的,操作難度要比平時難3到4倍。盡管如此,但一樣要求精準迅速。
因為患者用了麻醉藥,呼吸會立馬停止,從打開患者口腔到氣管導管插入氣道內,必須30秒左右把氣管導管插到位。
為了安全,穿了防護服的徐隊又加戴了頭罩做最後一層防護。
在隊員的配合下,開始搶救,徐隊毫不猶豫,找準時機,一次性氣管插管成功。
然後行深靜脈置管, 使用藥物維持血壓、糾正惡性心律失常……經過1個多小時的緊張搶救,患者的生命體征逐漸穩定下來。
大家也長舒一口氣。
忙碌了一陣之後,薑洋覺得呼吸困難,突然喉嚨發緊,胃裡翻江倒海,緊接著嗓子眼一酸,胃裡的東西已經吐出來了一半,為了不汙染防護服,薑洋忍著,憋在嘴裡,皺著眉頭咽回去……
薑洋自己都覺得惡心,他緩緩地停下手中的活,緩了一會兒,症狀好點兒,又繼續收尾工作,準備跟下一班護士交接。
交接完後,薑洋準備走出隔離區大門,猛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謝謝你們!”薑洋轉過頭去,看見4床大叔在向他招手示意,頓時眼眶濕潤,趕緊舉手回禮。
脫防護裝備是重中之重,為了防止交叉感染,只能一個人進去脫。輪到薑洋時,他不斷的提醒自己要小心,因為一個疏忽可能會導致感染。
同樣,有感控老師協助並指導怎麽脫,而且牆上都貼了步驟圖。不過,第一次實戰,薑洋還是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慢慢來。
此時的他像從水裡出來一樣,橡膠手套裡被汗水浸泡的雙手已經發白,耳朵和臉上一陣疼痛襲來,被口罩和眼罩壓了一上午已經有深深的印記,嘴唇也因為乾燥缺水開始脫皮。
摘下口罩和護目鏡的他,感覺能看清眼前的世界,能正常呼吸,是一件多麽舒服的事。
實際上,到下午2:00,薑洋才完成交接工作。一個班下來,算上穿脫防護服的時間,要工作6-8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