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多年前,石澤入門。
一千多年前,周衍入門。
這一次,是一位小師妹。
東河宮主收徒無定規,遇到合適的,心情好了,就收兩個。但像最近兩千多年,連續收下三位親傳的情況還是很少見的。
陳季川看向這位小師妹。
“這是小師妹‘**杏’。”
“青杏師妹今年一千八百歲,晉升上仙後當日就闖過試劍峰第三峰。”
石澤給眾人介紹這位小師妹,然後又給**杏介紹幾位師兄師姐。
“大師兄。”
“劉師兄。”
“卜師兄。”
“烏師兄。”
“雪師姐。”
“周師兄。”
**杏一一見禮,看得出是個清冷慢熱的性子,話不多。
不過戰鬥狂人一般都是這個性子,不足為怪。
眾人稍微交談幾句,算是認識。
不多時。
東河宮主就出現在法華殿中。
……
磕頭。
賜法。
賜寶。
依舊是老一套。
但這次東河宮主沒有直接離去,他看向陳季川:“你闖過十二峰,可是要往蠻荒開辟道院?”
“是。”
陳季川回道。
“能早日成為首席是好事。”
東河宮主點頭,又道:“不過你此番出去,妖魔一方必有動作,行事須小心為上。”
千年前大衍勝會結束後,陳季川奪得內景境第一,‘一元周衍’在‘誅仙榜’上的排名就已經提升到了第十三位。
天下間不知多少妖魔等著對他下手呢。
也就是陳季川太宅,千年不出山門,讓他們無可奈何。
但這一次他要爭首席,須往蠻荒開辟道院,這是道門規矩,不可打破。而一旦出去,但凡稍露痕跡,妖魔定會聞風而動。以‘周衍’的名頭,妖魔那邊想要壞了他性命絕了他真仙道途的不知凡幾。有機會的話,甚至真仙級數的妖魔帝君都會出手。
凶險遠勝當初雪谷以及其他真傳。
“弟子一定謹慎。”
陳季川也明白這個情況。
如果有可能,他隻想安坐洞府,穩穩證道。
但這明顯不現實。
大道須爭。
道門首席能享有的資源,興許就是陳季川證道真仙的最後一把助力。借助‘悟道十二峰’,興許可以迅速證道。
既然有這個條件,他總要試試。
左右不過一條命而已。
再者說。
“以我現在的修為,以我現在的神通,哪怕真仙來襲,也未必不能抗衡一二。”
陳季川心裡其實也是想找機會跟高高在上的真仙碰一碰的。
與真仙鬥法,見識真仙手段,興許有所觸動,說不定能對他的悟道有所幫助。
“真仙。”
“鬥真仙。”
“這一次也許就是機會。”
陳季川心底已有盤算。
東河宮主不知他這弟子的保命手段,亦不知這逆徒心底正在大逆不道的謀劃著跟他這樣的真仙碰一碰呢。
他在上首,將袖一揮,就有一道玉光落下,化為一枚玉符落在陳季川跟前。
“此物喚作‘金風法符’,內含一道金風,遇著凶險可催動此符喚來金風,吹散一切阻礙,逃遁無蹤。”
【符籙:金風法符】
【品級:五階】
【說明:自一元道門至寶‘一元金風袋’中攝取一道‘金風’封印而成。一道金風能開山卷海,所到之處,無論沙石金鐵,遇上便即消融,立時成了康莊大道,其疾如箭。石流沙熔,無堅不摧,穿山行地,瞬息無蹤。】
……
“金風法符!”
陳季川接過玉符,衝東河宮主一拜:“多謝老師!”
有這一道仙符在手,在四階當中可保無虞。遇到一些手段淺薄的真仙也許都能逃出生天。
他這位老師為了自己這個有真仙之姿的弟子,當真是操碎了心。
這還不止。
東河宮主又屈指彈出一點靈光,落在陳季川眉心,然後道:“若遇強敵,以‘金風法符’逃脫後,立刻念動這咒語,便可得金風山海接引,迅速回到山門。但不可在人前施展,以免被人打斷。”
一元道門經營山門無數歲月,金風山海蘊含無量威能,就是真仙大能都不敢擅闖。
東河宮主此時賜下的這道咒語,便是借助金風山海的一絲威能,將他接引歸來。但凡人在神州,皆可歸來。
不過這接引並非無跡可尋,也並非輕易。因此念動咒語時須尋僻靜處,且發動時無惡人在旁才可。
但即便如此,亦是一等一的保命秘法。
除掉被人窮追不舍、被人困住等極端情況,其他狀態下,只要逃出一時半刻,都能回轉。
此咒配合金風法符,足堪保命。
一旁。
新入門的**杏看著東河宮主對待這位小師兄的態度,心中有些羨慕。被一位真仙如此呵護,還主動賜下保命仙符,可見其重視。
“都說東河周衍有望真仙,看來不假。”
**杏心下暗道,不由起了攀比之心:“周衍六百二十歲晉升上仙,三年後闖過第四峰成為真傳,我也不能落後太多。”
小師妹受到刺激。
而這一邊。
賜下寶物。
東河宮主不再停留,身形淡去,離開了法華殿。
……
老師走後,殿中氣氛頓時松快。
雪谷看向陳季川,問道:“師弟欲往蠻荒開辟道院,如今準備的如何了?邀了多少真傳?”
這種事情她有經驗,不免多詢問幾句。
“我如今在妖魔那邊名聲不好,還是不要連累他人了。”
陳季川搖搖頭。
真傳?
他一個也沒邀請,一個也沒想邀請。
其實不用東河宮主提醒,他也知道這一趟不輕松。帶上其他真傳,不見得能派上用場不說,大張旗鼓的也會更容易露出痕跡,引妖魔聞風而來。到時候反而令他束手束腳,說不定反過頭還要照顧他們。
沒必要。
“一個都沒?”
雪谷略微皺眉,道:“門中不少真傳的實力都很強,擁有十四峰十五峰戰力的也有幾位。以師弟的名頭,有希望請動他們,何不試試?”
周衍是公認的真仙種子。
他若出面親自去請門中幾位頂尖真傳,想來能有幾分面子。而有這些頂尖真傳相助,開辟道院也能更有把握。
“不用。”
“我有把握。”
陳季川搖搖頭。
一旁,卜隱出聲道:“我跟雪師妹去助你。”
卜隱亦是真傳,一身實力還在雪谷之上,能跟孟青媲美,都是闖過第十四峰的實力。他時運不濟,當初前後兩次開辟道院,都以失敗告終,還連累的一位真傳戰死蠻荒,從此再未有第三次。
這一次劉合川退位,以他的實力,足可坐穩首席的位子。但可惜,沒能開辟道院,卜隱顯然沒有這個資格。
不過他的實力毋庸置疑,絕對是真傳中的頂尖存在。
“對!”
“我跟卜師兄去幫你。”
雪谷聞言也附和道。
“好。”
陳季川這次沒有拒絕。
他不邀請其他真傳沒關系,其他真傳也沒義務幫他,不會有人說三道四。
但卜隱、雪谷跟他是師出同門,是嫡親的師兄弟。
他們二人不去,背後怕是要被人說些閑話,面上不好看。比如當初的石澤,哪怕實力不濟,但雪谷也要帶上他。
既是因為自己,也是為了石澤的名聲。
道理是一樣的。
因此陳季川沒有拒絕二人。
不過。
“石師兄就不用了。”
陳季川見石澤要張口,提前打斷,一臉正經。
“……”
石澤一下噎住。
看著陳季川正經模樣,知道這師弟是在報復當初他跟孟青打趣他的舊仇呢。
風水輪流轉。
當年陳季川因為名登‘誅仙榜’而被嫌棄,今日換成石澤。此行凶險,卜隱、雪谷都是四境巔峰,有自保的能力。
但石澤就不行了。
他這點實力,不去也沒人會說什麽。
石澤自己也知道,只能諾諾兩聲,說不出爭辯的話語。
……
一眾師兄弟在法華殿中聊了一會兒,主要是聊陳季川開辟道院的事情,也帶著小師妹**杏聊了些話題。
待眾人散去。
“周師弟。”
沈默出聲,將陳季川留下。
“大師兄。”
陳季川看向沈默,不知道這位大師兄特意將他留下作甚。
“走。”
“去我洞府坐坐。”
沈默沒急著直說何事。
“好。”
陳季川點頭應下,跟著沈默去往其洞府。
剛一進去,就見內裡走出一位長身玉立的道姑,這道姑著一身白衣道裝,霞帔霓裳。其腹部微微隆起,看樣子是懷有身孕。人本絕豔,又多一分母性氣質,越顯得姿態雍容,儀態萬方。
“見過塵雨師姐。”
陳季川見著這人,口稱師姐。
說是師姐,其實這道姑並非東河宮弟子,甚至不是一元道門的弟子。
而是出身東洲外‘參霞道門’。
大師兄沈默早年間在外行走歷練,與這位塵雨道姑結為道侶,也曾時常來往東河宮,每每都會小住些日子,陳季川也曾見過。
但上一次見到已經有些年頭,今日一見,不想竟已有身孕。
陳季川衝沈默、塵雨二人祝賀道:“恭喜大師兄,恭喜塵雨師姐。”
“師弟客氣。”
沈默攜著塵雨道姑,引陳季川進入洞府坐下,然後道:“為兄這次請師弟過來,實則有個不情之請。”
“大師兄言重,有事盡管吩咐,師弟必定盡心竭力。”
陳季川連稱不敢。
沈默拉著塵雨道姑的手,目光在她腹部看過,眼中有柔情有慈愛,抬頭衝陳季川道:“我情知此生無望真仙,大限將至,卻對著世間依舊有牽掛。於是我跟塵雨商量,要了個孩子。哪怕我離開這塵世,依舊可以有血脈在這世間。”
陳季川靜靜聽著,明白沈默的想法。
其實修仙界中許多修士都是如此。
他們早年逍遙自在,即使有道侶,大多數都不願孕育子嗣。但等到晚年,等到大限將至,反而對這世間多有眷念,也愈發覺得孤獨,於是往往孕育子嗣,以為牽掛。
沈默曾為道門首席,又是四階中當之無愧的巔峰上仙,但他臨到大限,沒想到卻也不可免俗。
“孩兒將出,將為人父,我又患得患失。我命不久矣,孩兒卻還未出生,將來很長的路都要他自己來走。”
“我總是擔心。”
沈默看向陳季川,眼中帶著幾分懇求:“是以我想拜托師弟,能將我這未出世的孩兒收為弟子。今後無須他前途如何,能保他性命無虞,不被人欺就好。”
可憐天下父母心。
哪怕這孩子還未出生,沈默卻已經開始操心,為其鋪路。
陳季川被盛讚有‘真仙之姿’,沈默也覺得這師弟有很大希望晉升真仙。因此想要讓自家骨肉拜入陳季川門下,日後為真仙門下大弟子,即使無法證道真仙,但總不會被人欺辱。
這便夠了。
至不濟。
哪怕陳季川沒能證道真仙,他今年也才兩千多歲,還能活四萬多年,也有足夠的時間能庇護門下弟子。
思慮可謂周全。
至於東河宮主。
畢竟隔了一層,只是徒弟的骨肉,比弟子還差了一層,哪裡會有許多關照。
沈默只能求到陳季川身上。
“收徒?”
“這...”
陳季川有些遲疑,他衝沈默道:“替師兄看顧師侄是應當應分的事情,不只是我,其他師兄師姐也不會讓他被人欺負了。只是收徒可能不妥。師兄也知道,我不日就將前往蠻荒,數百年近千年才會回來,可能會耽擱師侄。”
這話也不全是推托之詞。
他的確要往蠻荒,這在方才已經稟明東河宮主。數百近千年回不到山門,而蠻荒又多凶險,如何教徒?
再一個。
他也不想這麽早收徒弟, 這麽早多一分因果。
自身尚未證道,如何渡人?
但沈默卻認定了。
“師叔終究比不過師父。”
“我還有千年可活,這千年可以教他修行,師弟安心在蠻荒開辟道院不必操心。隻日後當做自家弟子多多關照就是。”
沈默起身,衝著陳季川一躬到地:“沈某厚顏,請師弟收下我這孩兒。”
“師兄這是作甚!”
陳季川連忙起身避過。
但他看到沈默的樣子,也覺得心中悲戚。真仙大能之下有數的巔峰上仙,到了晚年,到了大限,為了血脈子嗣,為了親生骨***得不得不跟自家師弟彎腰低頭,唯唯諾諾,著實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