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還是得有個女人的。
玉簫的到來,讓永安坊這處宅子立即顯得有了家的感覺。她不但帶來了貼身的婢女綠珠,也把小廝小乙帶來了。還買了十幾個奴仆,這些奴仆是三大家子,老的負責看門、喂馬,年輕的男人則負責做馬夫、長隨和護衛,少年做書童。
女人負責廚房和洗衣,年輕丫頭負責起居照顧。
倒是安排的井井有條的。
“花了多少錢,一會讓阿黃給你。”秦琅一時倒不知道該如何跟這姑娘相處了,兩人坐在前廳裡,屋外已經熱了起來,可這裡倒是通風透氣挺涼爽的。
“我出來時,大娘不但把我的身契還給我了,而且也把綠珠和小乙兩人的身契一起給了我,另外我這些年也積攢了些纏頭,大娘都讓我帶來了。”
其實玉簫早已經積攢了不少錢,完全夠自己贖身了,只是以前老鴇都把她當成是搖錢樹,好不容易成了長安女校書,哪可能輕易放她走。如今則是沒辦法,再留著就是引禍招災,只能忍痛放人了。
老鴇還指望著萬一柴令武打上門去,還想秦三郎幫忙呢,於是好人做到底,玉簫積攢的錢、衣物、首飾等全讓她帶出來了,還把兩個侍候她的奴仆也送給她了。
做為長安三大名妓之一,玉簫足足攢下了價值千貫的錢財。
買了三家奴仆也不過花了不到三百貫錢。
“我這裡還有八百貫左右的錢帛金銀,另外首飾等也還能值個幾百貫,我都交給三郎吧。”
秦琅笑笑,“我哪裡還能用你的錢,我的牙和胃挺好呢。”
“何意?”
“就是我不用吃軟飯,不管這筆錢有多少,你自己留著做體已吧,以後家裡開銷,我另給你。”
昨晚上秦琅滅掉青蛇堂,可是跟劉九、魏昶他們私吞了不少,除了分出去的,他自己也留了一份,都交給老黃了,都是挑的易拿的金鋌銀錠和一些金玉首飾等值錢玩意,怎麽也能值個百來兩黃金了。
“三郎,我已經讓綠珠幫你收拾好了北房正屋,我喜歡西廂,可以住那邊嗎?”玉簫問。
“你喜歡西廂房,那就住西廂房好了。”
玉簫聽了這話,心裡微微有些失落,三郎居然沒有讓她一起住正房,雖然她也知道,將來三郎會娶正妻,可現在畢竟還沒娶。
“三郎也乏了吧,奴為三郎做碗冷陶,三郎吃了早點歇息吧。”
“有勞姑娘了。”
“三郎何必跟我見外,叫我玉簫就好了。”
阿黃辦事挺快,沒多久就頂著大太陽回來了,一回來先喝了碗涼井水,然後跑到廳裡,把辦好的文書遞到正吃冷陶的秦琅面前。
“全辦妥了,我還跑了趟平康坊找瀟湘館老鴇到長安縣衙,一起辦了轉賣契書,等玉簫姑娘的契書到了公子名下,才又找長安縣衙戶曹的張參軍辦放免文書,本來這事是有些不太符合規矩流程的,好在都是自己人,張參軍倒是挺爽快的,還親自帶著我找戶曹幾位佐史書吏,一圈下來全都弄好了。”
說著,她把一張文書遞給秦琅。
“我省的麻煩,所以等放免文書辦好後,就又找了坊正和張參軍又給玉簫姑娘落了籍,你看,現在玉簫姑娘不但是良人,還已經落到咱們戶上了。”
秦琅接過一看,發現不僅是玉簫落戶永安坊了,他秦琅也正式從親仁坊秦瓊戶口上分出來另立門戶了。
戶主就是秦琅,玉簫的身份也是良人,
這上面登記的是妾侍,阿黃辦事倒是快,一步到位了。 阿黃也在秦琅戶籍上,他的身份則是部曲,他本是秦瓊奴隸,後因救秦琅有功,被放免為部曲,這個部曲的身份要比奴隸強一些,但也不是大唐的良人子民,沒資格分田授地,也沒資格點選府兵,因此也不需要交租納稅,全靠依附主人,有一點有限的人身自由,可以娶良家女子,可良家女子若嫁給他,也就降為部曲,生的兒女也是部曲身份。
“阿黃,下午你再去跑一趟,把玉簫帶來的這些人也都給登記上冊,另外,我一會寫封信你帶給張參軍,讓他給你辦下放免為良。”
主人可以放免家奴,一免為部曲,再免為良人。阿黃已經放免過一次,現在是部曲身份,所以只要秦琅再給他放免一次,他就能恢復平民之身,可以有正式的戶籍了。
“好的,我下午再跑一步,給他們登記下。不過我就算了,現在這樣挺好的,真要放免為良,那我以後還成課戶了,還得交租納稅服役呢,哪有現在這樣跟著公子好,服侍好了公子就行,其它的不用操心。”阿黃直擺手。
“這怎麽一樣呢,良人和部曲還是區別很大的,再說了,就算你放免為良了,以後也一樣可以繼續跟著我。”
“算了算了,成良人就得受官府管,哪有那麽自由,還是現在這樣好,我就只聽三郎你一人的就好。”
“你還良後,就能均田授地了啊。”
“三郎若不是要趕我阿黃走,就莫再說這些了。”說著,阿黃直接退出去了。
弄的秦琅倒是呆愣了,這年頭還有人寧願當奴隸部曲不願為自由民的?不過想一想,中國古代歷史上,有好多平民百姓去投靠那些大地主、貴族為奴,也不願意繼續留籍為民,好像也有一點的原因的。
“三郎,老黃倒是對你忠心耿耿呢。”玉簫看在眼裡,她是剛放免的,所以能深深體會到自由的珍貴,可老黃寧願不放免還良,依然要留在秦琅身邊,這確實不易。
“說來啊,我這條命都是老黃救的,當初我阿耶棄鄭投唐,家眷留在洛陽被王世充追捕,若不是阿黃和我義兄拚死護著我逃出,我也跟阿娘一樣早沒命了。聽我阿耶說,當初阿黃護我從洛陽一路逃到長安,受傷十余處,化做乞丐到達長安時,身上好幾處傷口都早長蛆了。”
“阿黃真忠心,他是秦家家生奴嗎?”
“阿黃是前朝時我父親討賊立功後,朝廷賞賜的皇家奴隸,據說之前是被俘的流賊。”
對阿黃的過往身份,秦琅也不太清楚,畢竟他不是原主,現在這點東西,也是他之前問秦瓊才知道的,畢竟阿黃時刻陪在身邊,他還是特意多問了幾句。
玉簫做的冷陶味道挺正,絲毫不比東市悅來酒樓裡的差,吃完後又聊了幾句,困意上來,他便回屋睡去了。
回到屋裡,躺在涼席上,覺得跟玉簫姑娘如今這樣,有些不清不楚的,可她說願意留下,阿黃又直接給辦了落戶入籍,還給直接弄成了妾侍了。
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可說不留又舍不得,畢竟人家姑娘是當代長安明星啊,又這麽漂亮,但你說就這樣真當成自己妾嗎,又太草率了些。
哎呀,還是不想了,先睡一覺吧。
經歷昨晚這一夜,收獲還是挺大的,不說弄了百來兩黃金的私房錢,起碼也是檢驗了下自己撒錢拉攏的那些長安好漢們,事實證明,關鍵時候他們還是沒有掉鏈子的。
今天已經是六月初二了,距離玄武門之變又近了一天,只剩下一天多的時間了,也不知道李世民那邊到底有沒有做好準備。
想著想著,秦琅終於睡了過去。
過了一會,玉簫推開門端了一盤熏香走了進來,看到秦琅睡的一頭汗水,便拿起一把扇子坐在旁邊幫他一下一下的扇著。
親仁坊。
秦瓊脫去官袍,換了身輕薄短衫。
秦用則站在旁邊向他匯報最新的情況,秦瓊聽完臉色不太好看。
“這個逆子,一出去還不知道要低調,這到處雞飛狗跳的,這是要幹嘛?”歎了口氣,“這個青蛇堂是誰豢養的走狗?”
“長安縣不良人張靖。”
秦瓊皺眉,“我記得這人好像是淮安王李壽門下?”
“義父說的沒錯,張敬本是淮安王家奴,後來跟隨淮安王征戰,之後以戰功而授長安縣不良帥。”
一個家奴成為不良帥,說明這人是有本事的。不過在本朝,創業開國之初,許多曾是奴隸等身份之人,最後都授了官職。
比如大將軍錢九隴、樊興,兩人都曾是皇帝的家奴,而現在都因起義從龍之功封大將軍職、加國公之爵。
再比如馬三寶,他本是柴紹家奴,後幫公主在關中舉義兵,迎接皇帝入關,如今也已經為三品將軍、郡公之爵。
就連秦用,以前是秦瓊家奴,後來為部曲,之後也以戰功授了視正四品的上輕車都尉之勳,還曾被授過六品武職,只是後來又回到了秦瓊身邊。
當年李淵創業之初,還是很豪爽大方的,有官員曾說,論功之時,主人跟奴仆總不能一起論功吧?李淵說,打仗的時候敵人的刀箭又不分什麽主人奴仆高低貴賤的,所以論功的時候隻以功勞論,奴仆只要有功也一樣論功行賞,故此唐軍中許多過去出身低賤的奴仆、部曲、商人工匠等也都得以授勳給官甚至是封爵。
淮安王李壽,字神通,皇帝的堂弟,現任左武衛大將軍,掌管宿衛。
李神通在宗室之中,威望很高, 勢力也很大,當年皇帝起兵之時,他在關中拉起了一支兵馬,響應皇帝。
在如今的太子秦王之爭中,李神通與另一位宗室名王李孝恭都是站在太子那邊的。
“青蛇堂行刺三兒,是否跟淮安王有關?”秦瓊問。
“三郎已經發覺,此事好像是鄭玄禮所為,不過關鍵人證已經被鄭家處理掉了,三郎好像也沒追究之意。”
秦瓊聽完勃然大怒。
“鄭家安敢如此,我兒不過是拒婚,他居然敢買凶行刺?”
“義父息怒,沒有人證鄭家不會認帳的。”
秦瓊緊捏著拳頭,“三兒之前說的話,確實有些道理,太子和其黨羽,皆非善類。”
“秦用,你去永安坊見下三兒,就跟他說,讓他聯絡秦王,就說我要見秦王一面。”
“義父為何不直接跟秦王府聯絡?”
“關鍵時候,得小心謹慎一些為好,讓三郎去聯絡方便一些,要盡快,時間不等人了。”秦瓊歎息道,他本來不願意走到這一步,可現在越陷越深,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
秦用欣喜,“我也早覺得太子非明君,還是秦王更有明君氣象,義父在秦王麾下七年,支持秦王也是應當。”
“哎,我本隻想做個國之良臣,奈何。”
待秦用離去後,秦瓊嘴裡一遍遍的念叨著‘滎陽鄭氏,滎陽鄭氏,好一個滎陽鄭氏啊,拒你鄭氏女,就要買凶殺人麽?’
“你做初一,可就莫怪我做十五!”
說罷,秦瓊一掌拍下,一張上好的幾案,頓時四分五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