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琅聽出話外之音,年輕的皇帝女婿意思是朝廷以後不會去查呂宋的稅收帳目,不管收多少,反正朝廷就按呂宋以後每年一千萬貫稅收標準,收個十分之一入國庫,也就是一百萬貫。
直接包稅,方便簡單,秦家以後自負盈虧。
朝廷不用查帳。
這當然是皇帝對國丈的示好和感謝,畢竟以開元十五年呂宋稅賦的平均數定個一年一百萬稅額,其實都偏低了,更別說去年都稅入一千五百萬貫了,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多的。
但皇帝擺出了態度,感激太師感激秦家,所以從一年五百萬,改成一年一百萬,還不用查帳,這份感激已經足夠大了。
除了稅按十分之一改成包稅,皇帝也再次在詔敕上重申,呂宋是秦家的分封之地,由秦家自治。
皇帝甚至特別寫明,以後秦家在呂宋可以開國稱王,也就是以呂宋國王的頭銜,自治呂宋,另外朝廷特賜齊王、上柱國、開府儀同三司、呂宋大都督。
這基本上就是跟倭國、林邑諸藩屬國一樣的待遇了。
之前李世民給秦琅的詔書,呂宋是外世封領地,仍然是屬於大唐直領疆域的,跟藩屬國還是不同的。
就算秦琅是自治,但其自治權力還不如羈糜府州的酋長們。
可現在,年輕的皇帝送給秦琅一份大禮,直接給秦琅及其後人以呂宋國王的身份,這是表明呂宋以後就成為大唐的附屬國,開國自治。
名義上這仍是大唐的外世封領地,但是可以稱國王了,而不是呂宋大都督。之前的呂宋郡王,只是朝廷給秦琅的一個爵位,跟秦俊的武安郡王一樣,是朝廷的封爵稱號之一。
但呂宋國王,卻不一樣了。
這是呂宋國的國王。
從呂宋大都督府,升格為呂宋王國。
呂宋將來依然是大唐的外世封領地,但可自稱敕封王國國王。
秦琅都很意外的。
就算呂宋現在實際上,也確實是一個海外自治之國,但畢竟名義上只是朝廷的一塊外世封領地,行政區劃上也是呂宋大都督府。
現在從府升格為王國。
秦琅望向皇帝,他開始懷疑李曌是不是跟李胤一樣,在故意試探他。
“臣不敢接受。”
“太師不必多慮,就算呂宋賜封為封國,那依然也是大唐的疆土領地,並不改變其它的,對吧?”
包稅,從五百萬繳稅到一年一百萬。呂宋郡王、呂宋大都督,變成呂宋國王、呂宋大都督。
不能說沒改變,這改變太大了。
對比一下之前朝鮮半島上的三國,三國王受大唐冊封,也都是冊封為柱國加郡公,然後封本國國王。
比如金德曼,是柱國、樂浪郡公、新羅王。
新羅王是她本國國王稱號,樂浪郡公是朝廷賜給他的大唐爵位,不過是個郡公而已。
而對比之下,秦琅先前本是魏國公,後加封他呂宋郡王,這個呂宋郡王是大唐的王爵,再後來他又晉升為齊王,皇帝把呂宋郡王這個爵位給了秦琅的嫡次子秦倫。
所以這個呂宋郡王,跟現在的呂宋國王,那是兩碼事情的。
就算皇帝現在加封秦琅為呂宋國王,那秦倫身上的那個呂宋郡王其實不受影響。秦琅的齊王爵位,也不受影響。
實際上,皇帝是把呂宋大都督、齊王、呂宋國王捆綁在了一起,以後如果秦琅的嫡長子秦俞繼承家業,那他就是新的齊王、呂宋國王、呂宋大都督。
正如秦琅的私生子,林邑王世子范仁,將來他若繼承女王的王位,那他就是佔城郡王、林邑國王、林邑大都督。
佔城郡王是大唐賞賜給女王的大唐爵位,林邑王是她自己的本國王號,林邑大都督,是朝廷在林邑國設立的一個都督府名號,但不是朝廷控制管理的都督府。
秦琅沒想過要自立為王,沒想過要讓呂宋獨立啥的,是真的連想都沒想過。不是他畏懼大唐,而是覺得呂宋現在的這種地位就不錯,大唐外世封領地,享受高度自治之權,呂宋每年把三分之一稅賦上繳朝廷,換來的就是不受干涉的自治。
多好?
雖然說律法、稅賦等諸多方面要遵循朝廷制度,甚至朝廷對外用兵,呂宋也有義務接受征召出兵等,但這些都是可接受的。
只要朝廷不打破這些約定,秦琅認為呂宋根本沒有半分必要考慮其它的東西。
依托大唐,抱著這樣的金大腿,安心發展多好,互惠互利啊。
所以這些年,秦琅沒少過朝廷稅,雖然別人覺得秦琅不可能真的如實納稅,但秦琅確實是如實繳稅了,反正對秦家來說,除了稅賦收入,還有家族產業和官營產業的利潤,再加上秦家在中原的那些產業的收益,以及在海外的殖民據點、商站等的收益也還有很多。
秦琅不缺錢,呂宋最缺的是人,是持續的安穩環境。
只要不打仗,不動蕩,呂宋的未來是非常美好的。
所以說秦琅根本不在意約定的那三分之一的稅,從早年的歲繳幾十萬、百萬,到如今的歲繳五百萬多貫的稅,秦琅一點都沒猶豫的就如期按實上繳了。
甚至年年還要額外給皇帝進貢幾大筆錢帛等。
不管怎麽說,呂宋雖是他征服的,但當初李世民肯授封給他為外世封領地,肯給他這個合法的名份,秦琅還是一直很感激的。
“陛下,其實現狀就很好了。”
“太師,你就不必推辭了,你已經推辭太多了,尚父稱號你不接,尚書令你不受,讓你兼知中書門下二省也不肯,連樞密院、翰林院也不肯兼職,這讓朕很覺得虧欠,有功不能賞,豈不愧對功臣。”
“其實朝廷這些年來,授出的外世封領地,大大小小也有一百多塊了,全加起來比呂宋大多了,但他們加起來一起,每年納的稅賦都不到呂宋的十之一。”
“太師對朝廷的忠心耿耿,朝廷豈是看不見的。”
外世封領地、內世封領地、還有勳封領地,這些年朝廷確實封出了許多,從遼東到渤海,再到朝鮮半島,從漠北再到西域,再到西南地區,甚至是南洋海外,朝廷不吝賞賜。
尤其是李胤在位這十五年,用兵不斷,打下了許多疆土,對於那些將士們,也是十分大方豪爽的。
有功皆賞。
立功得勳,有勳則授世襲采邑領地。
十二轉軍功累積到上柱國後,再往上便能得實封爵位,實封爵再往上就能得世封,世封再積功,還能得外世封。
只要你有足夠的軍功,李胤從不吝惜那點賞賜。
反正朝廷年年開疆拓土,邊疆大片大片的新拓之地,遷走土人後,便成了無主之地,正缺開發者。
唐軍這些年戰鬥力依舊保持著貞觀年間的戰鬥力,靠的就是這些勳賞。
沒有這些,只怕貞觀末年就開始顯現頹勢的府兵製,早就崩了。
秦俊已經離洛,正趕往西域,準備為國征討突騎施、葛邏祿等西域叛逆,而秦琅也一再堅辭皇帝的各種封賞,且再三表明頂多在朝中看守著三五個月,等過渡期安穩下來後,他便要回呂宋去了。
秦家父子如此大功,卻又表現出來的這種不貪權戀位,讓年輕的皇帝如何不心中感動呢。他是秦家爺倆擁立上位的,沒有他們,自己毫無機會。剛坐上皇位,確實很希望秦琅父子能夠幫他穩固地位,卻又擔心將來他們尾大不掉。
萬一如霍光或曹操一樣豈不麻煩,萬一是個司馬懿或是楊堅,那就更危險了。
其實現在已經有人在皇帝面前這般跟他進言了,雖然那個敢這樣離間他們君臣的閹賊,被他直接下令亂棍打死,且沒把這話再透露給第三人,但畢竟心裡面還是受了影響的。
而秦琅現在的表現和態度,讓皇帝如何不覺得羞愧和感激呢。
所以呂宋定稅百萬和升為呂宋國,其實是皇帝發自內心真誠的一個感激的方式而已,他一時也拿不出其它的東西了。
“上陽宮那邊稟報,上皇最近病情又好轉不少,如今已經能用左手執筆在沙盤上寫字了,也能說些簡短的句字,雖口齒不太清晰,但總能算說話了。”皇帝突然對老丈人秦琅說道。
言語間,滿是擔憂。
太上皇自醒來後,不僅病情沒再惡化,反而還一天天的在好轉起來。
如今半邊身子已經恢復的不錯,甚至都學會用左手在沙盤上劃字,也能開口說些簡單的句子了。
而禦醫又說,只要上皇好好複健,那麽也許一年半載的,就能坐起來了。
甚至將來重新站起來,都並非沒有可能。
這樣的好消息,李曌聽了卻感覺心中惶恐。
他對父親,心底裡始終有一種恐懼。
這種恐懼壓在心中,不敢對他人傾訴,此時隻敢跟丈人談。
“是否需要臣去上陽宮看望一下上皇?”
“陛下也無須擔憂,現在已經是龍朔元年了,不再是開元朝了,上皇就算身體恢復如初,可那又如何呢,頂多也就是太祖皇帝第二,到時陛下多給選些美人、多送些珍寶便是了。”
皇帝臉上沒有半分輕松,“太師一會陪朕一起去上陽宮吧。”
“好。”秦琅卻是一臉輕松,對李胤毫無半點畏懼,一個被迫退位的癱子太上皇,有什麽好怕的呢。
退位前,李胤是天子,但退位後,他不過就是個癱子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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