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真冷……
好冷啊……
知覺像是漸漸遠去……那些鑽心的疼痛,那些猙獰的面容,那些癲狂的笑聲,都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我……
……要死了嗎
……其實
也不是……
……不在意啊
誰………?
是誰……
是誰的手……
好像……
……有點溫暖
是誰……的臉……
是誰……在叫著……什麽……?
……寧寧?
微弱的紅光漸漸放大,逐漸佔據了滿眼,飄飄蕩蕩的虛幻感像是漸漸落了下來。
像一縷絲絨終於飄落在地。
視線好像開始清晰了起來,入眼是烈紅如血的一片花海,細長的花瓣翻卷如爪,又像芊芊柔夷,想要抓住些什麽,卻徒留虛無。如絲的花蕊仿若撐開的傘骨,亭亭無葉,只花獨立,如血的顏色魅惑至極。
有什麽人緩緩而來,清脆的鈴鐺聲隨著步履輕動響起,鈴音延綿,回聲悠長,如同水面波紋漾開。那人著如血的霓裳,交領廣袖,及地襦裙,血紅上織金繡著不知所雲的晦澀符文。
她眉目淡漠,又帶著慈悲,像是寺廟裡高高在上悲憫眾生的神佛。額間朱砂勾勒出魅紅的花朵,平添幾分妖冶。
她朱唇輕啟,音色微微沙啞,帶著縹緲虛無的質感。
她說。
“汝名安寧?”
安寧抬起頭與她對視,神色迷茫。
她忽地輕笑起來,滿地嬌花失了顏色。
“汝隨吾來。”
安寧渾渾噩噩的跟上,也不知是要去哪,可除了跟上,她似乎也別無選擇。
不知走了多久,豔紅的花海終於能看到邊界。
那是一條灰蒙蒙的小路。
像是籠著一層霧,看不真切,隻隱約隨著靠近可見它青石板鋪就的紋理。
一踏上小路,安寧心頭莫名一跳。
捂著心口看向四周,卻發現來時的花海已經消失不見,四周只剩一片黑暗,和這條看不見盡頭的路。
還有,隱在黑暗裡,看上去像是要融入其中的那個奇怪的女人。
安寧看不清她的臉,卻能感覺到她在對自己笑,只是不懂那是什麽樣的笑。
“此路,汝自去。”她輕聲說著,明明離得那麽遠,聲音卻像就在她耳畔響起。
隨後紅色的廣袖一揚,一盞閃著微弱青光的燈飄到安寧面前
藍白相間的蓮花燈籠造型讓安寧出戲地想起某楚姓遊戲裡提燈的雲夢。
她這麽想著,面前的燈似有所感般旋轉起來,當它再停下來的時候,就和安寧所想的那種燈別無二樣了。
小燈乖巧的飄到安寧手邊,還人性化似的蹭了蹭。
安寧抓住手柄,青色的微光跳了跳,很開心的樣子,安寧看著,心裡一軟,也笑了起來。
她回頭想問問那個一身豔紅的人,這條路通往哪裡,卻只看到那個人化成流光點點,消散在黑暗裡。
她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事。
不是剛剛那個人,從遇見那個人之後開始的每一點一滴她都記得,可是……在那之前呢?
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那片花海,為什麽會遇見她。
她是誰……
她又是誰?
青燈閃了閃,帶回安寧飄遠的思緒。
她好像突然想起來,那些花的名字……
好像是叫……
彼岸?
安寧提著燈不知走了多久,
小路的兩旁仍舊是黑鴉鴉的,前方的路也還是霧蒙蒙的。 只有青燈映照著的這方寸之地清晰可見。
如果她回頭,就會發現,她身後的路在她走過之後一步一步的消失。
但她似乎沒想到過回頭。
她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著,不疾不徐,也不驕不躁,就好像她的名字一樣,安寧,平和。
她身上髒汙的無袖小洋裙不知什麽時候慢慢變成了中衣樣式,左衽,慘白慘白的。高高扎起的馬尾也散了下來,烏黑的長發及腰。
文藝風手繪的小白鞋也變成了繡花鞋的樣式,只是沒有任何花紋,一片慘白。
不知從哪來的陰冷微風吹的青燈微晃,長發輕揚。
這一路走來,寂靜的只剩她的腳步聲。
噠噠……噠噠……噠噠……
安寧一直就走著,步履僵硬,表情麻木,神色空洞。
活像冥具店裡販賣的紙人。
直到小路的前方隱隱約約泛起點微黃的暖光,小青燈大力晃了晃,安寧才像活過來了一樣,眼睛裡有了點神采,但更多的還是迷茫。
空空的,沒有方向。
安寧向著暖黃的光走近,光線漸漸亮起來,在已經習慣了黑暗的安寧眼裡顯得刺目,忍不住抬手擋了擋。
手再放下來時,卻像是到了另一個空間。
沒有漫無目的的長長小路,沒有空泛荒蕪的無盡黑暗,連她手裡提著的青燈也消失不見。
這裡雖沒有人聲鼎沸,但也熱鬧,最顯眼是大群人在一座橋前推推搡搡。
這裡的人一律都是一身慘白的中衣中褲,慘白的布鞋。
橋前的推搡終於引來了侍衛樣子的人,手裡拿著黑漆漆的鏈子, 凶巴巴的趕著他們排好了隊。
還把邊上遊逛的人也聚集過去。
包括安寧。
安寧排著隊,直到走近了些,才看到橋前邊上豎著的石碑上的字。
奈何橋。
石碑旁是一個木桌支起的小攤子,木桌旁架起一口大大的鍋。
紅色的火舌燃燒著,鍋裡烏黑的不知名湯水咕嘟咕嘟冒著泡,排著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端起木桌後蒙著臉的女人盛好放在桌上的湯,或悲或喜一飲而盡,然後踏上那座名為奈何的橋。
到了安寧的時候,那個女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來了。”
她盛好湯,這次卻沒有放在桌上,而是送到安寧手裡,將她往橋的方向輕輕一推:“去吧,好自為之,”
安寧不明所以的順勢走到橋上,看見橋下河水翻騰間,偶爾可見的各種白骨。
忽的背後一股大力襲來,安寧還未回神就被陰冷刺骨的河水包裹,淹沒。
她隻覺得自己在不斷地下沉,鋪天蓋地河水壓的她喘不過氣,也沒法喘氣,四面八方都是水,一張嘴,一呼吸,便好像整個人都被水貫穿。
又要死了嗎……
不……
這樣的話,真的,很不甘啊……
可是……又?
安寧艱難地睜開眼想看看什麽,卻又在河水對眼睛造成的刺痛裡忍不住閉上。
睜開……閉上……睜開,又閉上。
最後在失去意識前的安寧眼裡出現的……
是一片潔白的織錦,繡著一朵青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