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府看著紀雲,默不作聲,又轉過頭看了看藏在黑衣之中的樂清三人,突然笑了起來,說道:“看來這三位是峨眉山派下來的弟子了?你已經把他們救出來了是嗎?”
紀雲微微一笑,說道:“大人還真是聰明,這樣的人,能文能武,有勇有謀,怎麽就會被一個鄉紳富豪給軟禁了呢?說出去只怕是要笑掉別人的大牙。”
何知府微微一笑,緩緩坐下,只不過他面前的桌子都被打翻了出去,所以看上去有點突兀,完全沒有一點高手風度,不過還算是表明了態度,紀雲皺了皺眉,說道:“何大人,你要是不願意說,那我們也就不浪費時間了,拖時間對我們可不好。”
何知府瞧了一眼紀雲,說道:“你既然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多問呢?”
紀雲回答:“我隻猜到一個大概,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至今都想不明白,我想王老爺跟何知府或許曾經是兩個人,但是現在應該是一個人了,可是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何知府,還是王老爺。”
說完之後,紀雲就一副很期待的樣子,看著何知府,等著他的回答。紀雲確實已經猜到一些,尤其是在樂清三人襲擊何知府之後,何知府的功夫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可是沒有這個關鍵點,就沒有辦法說得明白。
何知府突然就懶洋洋地出了口氣,說道:“我自然是何文鶴,其實我跟你講的故事前半段都是真的,只不過後面有些不同,在我發現榮豐酒鋪之後,就想要帶人查封那裡,可是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已經沒有捕快們肯聽我的命令了,但是我沒有去找王老爺求助,我當時就猜到是王老爺給我下了套,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我的手下都收買了,他本來以為這樣就吃定我了,可是他沒有想到,”何知府冷冷一笑,在這一瞬間,他就好像是這個黑夜的主人,掌控整個世界。
何知府接著說道:“我是個文官不假,但是文官就不能會武功嗎?人們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文武分家,大家都這麽覺得,也就是這種沒有調查就下結論的慣性,才給了我機會,那天晚上,我潛入王老爺家裡,殺了他,從此我就是王老爺。”
紀雲卻沒有直接相信,而是問道:“就算你會什麽易容之術,恐怕也未必能騙得過王老爺家人吧?”
“根本騙不過的,”何知府笑著回答:“所以能認出來我的,現在都已經死了。”他的笑容就像魔鬼一樣,冰冷而殘忍。
“那你還為什麽要讓我拿了大印呢?既然平川城還在你的掌控之中?”紀雲皺著眉頭,把自己想不明白的點問了出來。
何知府微微一笑,似乎是早就知道紀雲會有這個問題,說道:“我若是不這樣,你怎麽會盡心盡力幫我去把那些雪山寺的盜匪給收拾了,說起來我還是要感謝你的,那些盜匪讓我頭疼的很,我斷了和他們的聯系,他們在西域待不下去了,竟然還想著回平川城來,被我趕走以後,就霸佔了雪山寺,這遲早都是個麻煩。”
紀雲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倒是我辦的事情多了,這就把大印還給您吧?”說著從懷裡拿出當時何知府給的小包裹,遞給何知府,之後便說道:“今晚是我想多了,冒犯了大人,還請您不要介意。”
何知府笑得十分溫和,說道:“這是什麽話,你們幫我整頓了雪山寺,我感激還來不及,只不過是我騙人在先,你來試探也是正常,接下來你們就在平川好好休息幾日吧。這個大印我還需要你幫我送去給平西城的張知府,我需要他幫我來整頓平川城,我雖然可以掛著羊頭賣狗肉,但是身邊卻沒有可用之人,你們回去的時候幫我順便送一下就好。”
四人走了出來,天已經微微亮了,找了一家小客棧,樂清幾人畢竟是中了毒,身體疲憊,坐在那裡吃完飯就是一副沒精神的樣子,於雲微的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樂清看了一眼,說道:“你們兩先去休息吧。”
等到曹錦繡兩個人都離開之後,樂清轉向紀雲,說道:“有什麽問題嗎?你自從離開那個知府大院,就一直是愁眉不展的。”
紀雲點點頭,說道:“樂師姐,你覺得那個何知府說的話是真的嗎?”
樂清想了想,回答:“不知道,但是現在沒有什麽線索,能讓我們再深挖,他說的事情和空性說的可以吻合。你覺得他還是在騙我們?”
紀雲沉重地說道:“騙人的話,最厲害的就是這種,七分真話,三分假話,讓人根本分辨不出來,何知府說話滴水不漏,上次我就被他騙了,這次未必就是真的,我想再去調查一下。”
“怎麽調查?”樂清說道:“王老爺的親近之人已經都被殺了,何知府身邊的師爺捕快也都找不到。”
紀雲輕輕一笑,回答:“我曾經見過一頂王老爺家的軟轎,那時候一個大嬸兒告訴我,是王老爺的女兒或者家裡的婦人,這個人是王老爺的親人,為什麽還能活著呢?我很好奇。”
王老爺很難找到,就連見過他的人也沒有多少,但是王老爺家的大宅子,還是很容易就打聽到的,紀雲和樂清兩人站在大院子外面的隔壁角落裡,樂清說道:“這一圈看過來,我們想進去可沒那麽簡單,到處都是護院,王家都有點皇宮的意思了。”
“你還去過皇宮?”紀雲奇道。
樂清一個白眼翻過去,說道:“我怎麽可能去過,長安城是不歡迎武林人士的,可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啊,一萬多的禁軍,就是為了保護皇宮,那裡的防備有多嚴密,還用說?”
紀雲‘嘿嘿’一聲笑,說道:“偷著進去容易被發現,那我們就直接大搖大擺地進去。”
“又憋著什麽壞呢?”樂清看了看紀雲,很快就知道了紀雲的辦法,簡單無腦,卻十分實用,一點碎銀子過去,很快兩人就變成了送菜的仆人。
樂清還是第一次發現紀雲竟然有這種本事,一路上笑得開心,明明就一個人都不認識,偏偏是一副相當熟悉的樣子,不認識的路,直接就拉過來一個護院,三言兩語過去,竟然就變成了兄弟相稱的好朋友,樂清自然就十分清閑地跟在後面。
“老張啊,菜都放下了,我們就走啦,明兒個來的時候,我就給你帶上聞香樓的美酒,上次還剩下半壇子,你就等著喝美酒吧,”紀雲和廚房裡的大廚笑著作別,還十分做作地揮了揮手,樂清跟在後面低聲說道:“我看你就呆在這裡好了,這裡挺適合你的。”
紀雲笑得高興,說道:“人嘛,就是這樣,多笑笑,總是能幫到你的。”
“別貧嘴了,趕緊去找一找你說的那個王老爺的家人。”樂清不耐煩地說道。
紀雲招招手,說道:“剛才放菜的時候就打聽好了,確實有一個王小姐,就在後院呢,我們過去吧。”
大概是天底下所有的大宅院都有這個毛病吧,外面一圈的護衛很多,到了裡面就少的可憐了,除了一些走來走去的侍女,就沒有幾個是有能力發現一直小心翼翼的紀雲兩人的,很快就到了小姐的房間。
紀雲剛想趴在窗戶上看看,就被樂清揪著脖子到一邊,樂清低聲呵斥:“人家是個姑娘,哪有你這麽偷看的?”
紀雲隻好站在一邊,直到樂清示意,這才能走上前看了看,只見屋子裡空無一人,紀雲奇怪地看向樂清,低聲說道:“這個小姐怎麽會不在呢,我剛才問了廚房的人啊,上午的時候,小姐一般都在後院裡,後院!”紀雲眼前一亮,說道:“我們去那邊的花園找一找。”
樂清點點頭,跟著紀雲一起朝花園走過去,很快就找到兩個小姑娘,一個一身綠色的青衫,坐在池塘邊上,兩隻潔白的小腳丫在水裡劃來劃去,而一個小丫鬟就站在她身後,苦口婆心地說道:“小姐,還不到夏天呢,現在水冷,要是你凍著了,奴婢又要被罵了,您就早點回去吧。”
小姑娘不耐煩地說道:“別吵了,你就一天天的沒個完,我要是真凍死了,只怕有些人還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呢。”
小姑娘說完之後,卻發現自己的小丫鬟竟然一點聲音都沒了,小姑娘奇怪地轉過頭來,說道:“你怎麽突然不說話了,不都是嘰嘰喳喳個沒完的嗎?你們是誰!”小姑娘急忙站起來,看著自己的小丫鬟正被一個女子扶到樹底下,看樣子已經暈過去了,還有一個少年站在一旁,笑得十分猥瑣,看著自己。
小姑娘急忙撿起來鞋子穿上,這才怒氣衝衝地說道:“你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紀雲微微一笑,自以為十分的風流倜儻,說道:“漂亮的小姐,我們只是來問你幾個問題,沒有什麽惡意。”
“呸,瞧你就不像個好人,看見你的臉就知道你滿懷惡意!”小姑娘完全不給紀雲一點面子,警惕地看著紀雲說道。
“哈哈哈,”樂清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小妹妹,你說的很對,這家夥是個猥瑣的人,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有我在。”
紀雲一個白眼,樂清在想什麽呀,難道她就不是外面來的人了?可是下一秒,小姑娘一副找到救星的樣子往樂清身邊靠了靠,讓紀雲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們到底是做什麽的呀?”小姑娘一副不怕生的樣子,又往樂清身邊靠了靠,紀雲這次是真的受傷了,大家一起進來的,自己和樂清的差別就大到這個地步嗎?
不過下一刻,紀雲就笑了出來,這個小姑娘還真是人小鬼大。
只見樂清一邊回答:“我們是中原來的武林人士,”一邊探出左手,把小姑娘懸在空中的一雙白白淨淨的小手給抓住了,而小姑娘的手目的也很明確,就是樂清腰間的長劍。
“小妹妹,刀劍可不是鬧著玩的,一看你就沒學過武功,要是瞎玩的話,很容易傷到自己的。”樂清笑眯眯地說著,輕輕捏了一下小姑娘的手,然後放開,又問道:“小妹妹,告訴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王茵。”小姑娘見到自己沒有機會拿到樂清的劍,馬上就換了個態度,不再笑得那麽開心,而是朝後退了一部,站在樹下,看著自己的小跟班,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又閃過一道殘忍,說道:“你們是中原來的,這我知道,小紅花告訴我了。你把她打暈了,等她醒來要我怎麽說?還不如直接殺了的好。我就可以說是她自己不見了。”
樂清眉頭一皺,說道:“你這小姑娘,怎麽——”
小姑娘猛地抬起頭,紀雲在她的臉上看到一種不應該是這個年紀的冷笑,小姑娘說道:“怎麽,不敢殺人?那你們來做什麽?想從我嘴裡知道消息,就殺了她。”
紀雲踏前一步,說道:“小姑娘,我們是來打聽消息的,這不假,但是你先告訴我,為什麽要殺了自己的貼身侍女?她就那麽不招你待見?”
王茵‘呵呵’一聲,說道:“你想太多了,不對,你想的也太簡單了,要是她只是個貼身侍女,我做什麽要殺了她?難道我喪心病狂嗎?”
紀雲眼中冷光一閃,說道:“這小丫鬟是在監視你?”
“嗯,不僅是她,這個院子裡,所有人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監視我。”王茵冷冷一笑,看著紀雲說道:“你們要是不殺了她,等她醒來,我要怎麽說?”
樂清有些不耐煩,她最討厭這種動不動就殺人的,看著小姑娘說道:“我們自然可以把她帶出去,讓她不能找你的麻煩,但是一個小丫鬟,她罪不至死,難道就是監視了你一段時間,就要去死嗎?你以為你是公主嗎?”
公主可沒有這麽任性,這麽殘酷。紀雲翻了個白眼,想起在清風山遇到的那個可愛的小女孩。
王茵卻十分不配合,一副你們不按照我說的做,我就什麽都不說的樣子,靠在樹上,整個人就是無所謂啊,咱們就拖時間好了的態度,紀雲踏前一步,突然笑了笑,說道:“王茵,讓我來猜猜你是為什麽被人監視吧,其實你並不是王老爺的女兒,對不對!”
“你說什麽呢!”王茵馬上就像一隻炸了毛的刺蝟,怒氣衝衝地看著紀雲說道:“我怎麽就不是爹爹的女兒!”
樂清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不過她和紀雲配合了幾天之後,發現這個天山下來的弟子辦起事情來總會有一點自己的本事,很多時候都會有一點驚喜,所以也就不打斷他們,只是默默看著紀雲,而且往外邊移動了一點,正好可以監視外面會不會有人過來。
紀雲卻是一副我已經看穿你了的神態,咄咄逼人:“你一定是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什麽七拐八拐的遠房親戚,王老爺看你可憐,就願意收留你,還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可是你這家夥,惡性難改,不是打架就是偷東西,屢教不改,所以王老爺沒法子,只能讓大家都看著你一點,對不對!”
王茵氣的整個人都不好了,左右看了看,突然猛地朝前跑了幾步,到了紀雲面前, 看著紀雲那副可惡的笑容,再也忍不住了,抓起他的胳膊,狠狠地一口下去。
“嘶——”紀雲發誓,如果不是為了套話,自己絕對不會受這種委屈,感覺整個人都在這一口裡面升華了,而對面的王茵,確實看著自己痛苦的樣子,隻覺得一個神清氣爽。
“我叫做王茵,是我爹爹的女兒,你再敢信口胡說,我就叫我爹殺了你!”王茵冷笑著,臉上得意之色十分欠揍。最讓人無語的是,樂清在一邊,那種忍著笑的樣子更是讓紀雲十分不爽。
大局為重,大局為重。紀雲就差點在心裡給自己默念一遍‘冰心訣’了,這才勉強穩住了,看著王茵說道:“小姑娘,你爹已經死了,不是嗎?”
王茵突然就眼圈一紅,可是並沒有退縮,而是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紀雲,咬著嘴唇,肩膀也抖了抖,很快,眼珠子裡面的淚水就像一顆顆斷了線的晶瑩的珍珠,順著臉頰一滴一滴落下,樂清忍不住走上前一步,抱了抱小姑娘的肩膀,惡狠狠地盯著紀雲,紀雲無辜地聳了聳肩,這又要怪我?
不過就在紀雲束手無策,不知道該怎麽辦,要是這小姑娘突然哭起來,天知道會不會有什麽仆人聽到聲音進來,可是總不能就這麽僵著吧,紀雲腦子裡主意轉了不少,可是沒有一個頂用的。
不過大概是感動了老天爺,小姑娘突然開口,對著樂清說道:“姐姐,你是哪個門派的?”
樂清不假思索:“峨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