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離情

　　毫林之南，賀山之東，淵海之岸，有一片十萬萬頃的沃野。(一頃=五十畝，十萬萬頃約合三百三十萬平方公裡)

　　四十余年前，乃魏朝。

　　但末代哀帝昏聵，加之奸臣當道，致使民不聊生，更有妖災魔禍頻發。天怒人怨。

　　遂有一代大俠齊放有感眾生之苦，振臂高揮，聚攏義兵，推翻暴政，重建新朝。

　　是為齊。

　　至今流傳，已有三帝。

　　齊三世乾德，四年前繼位，與民休養生息，不興兵戈，開通水利，丈量田畝，漸有中興之兆。

　　~

　　天邊透出一抹亮光，下一刻，大日仿佛跳出來一般，照耀天地。

　　而一個青石鋪就的校場上，數百少年如同標槍般筆直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們是齊國七郡之一安郡治下，浩遼城所轄鷹鳥衛訓兵衛所的兵卒。

　　個個年歲不大，止多十八。但都神明氣爽，氣勢不凡。畢竟他們自幼便接受訓練，至今已有十個年頭。

　　“咚~”一聲銅鑼響。

　　少年們才紛紛從軍儀定立的狀態中恢復，活動手腳行走活血，而一個身量六尺，渾身透著英武之氣的少年抿了抿嘴唇後，轉身準備離開校場。

　　這少年叫張闊，今年十五歲，幼年被浩遼城慈幼司收容，後被揀選，成為鷹鳥衛的一名訓兵，直至今日。

　　“闊哥~”

　　就在少年準備離開時，一個身形有些瘦弱，眼珠微凸的少年叫喊道。

　　張闊循聲扭頭，看到少年有些意外:“怎麽了?王義。”

　　少年王義嘿嘿一笑，走近幾步，左右看了看後，搓了搓手指:“我們那邊開了個場子，怎麽樣，要不要去玩兩把?”

　　聽到王義的邀請，張闊眉頭一皺，雖然他們現在只是鷹鳥衛的訓兵，但將來可是要成為府兵的，紀律向來嚴明，不過終究臨近結業，教習們也沒有過去那般約束，所以就有人松懈不少，甚至開賭設檔。

　　這王義便是其中一人，在自己寢舍開了個小賭場。

　　“不了，我還有別的事情。”說罷，張闊轉身離開。

　　“啐~裝什麽裝，窮鬼一個。”王義見邀請不成，臉色頓時尖酸刻薄的暗罵了一句，悻悻離開。

　　張闊回到他的寢舍，發現與他同住數年的馬遼已經回來，似乎有些喪氣的躺在床上。

　　“怎麽了?”到底一個寢舍同住數年，兩人還是積累了不少情誼，張闊不能無視。

　　馬遼看了張闊一眼，臉色難看:“沒、沒什麽。”

　　張闊見狀，也不好多問，但還是多了個心眼，將自己這些年攢下的銀兩拿上，然後離開寢舍。

　　而離開寢舍之後，張闊來到食堂，找胖大廚打了一葫蘆濁酒，離開衛所。

　　在街上轉了兩圈，這才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個穿著破襖的老乞丐，歪靠在集市一角的牆邊，身前放了個破碗，有三、五文錢散落。

　　“瘸爺。”張闊走進道。

　　老乞丐聞言抬頭看到張闊，頓時開心的笑了，露出了缺少門牙的牙齒。

　　“闊哥啊。”

　　張闊把手中酒葫蘆遞給瘸爺，然後在瘸爺一邊坐下。

　　他自幼失怙無母，是老乞丐把他養的大了一些，然後跪在慈幼司一位管事家門前兩天一夜，才終於讓對方心軟，將他收入慈幼司養育。可以說，若沒有老乞丐，便無今日之張闊。

　　“別別別，別把你衣服弄髒咯。

”瘸爺接過酒葫蘆，美滋滋的嗅了一口，剛想嘗一嘗，卻看到張闊竟然坐到他身邊，連忙阻攔道。　　張闊卻並不在意，強自坐下，神色間有些難舍。

　　瘸爺見狀似乎明白了什麽，抿了口葫蘆裡的濁酒，轉眼開心的笑了。

　　“有這口酒啊，當年我就沒有白養活你，哈哈哈。”

　　張闊聞言鼻子一酸，再過兩天，他們便要結業，分入各地府軍，充為鷹鳥衛士卒。

　　“瘸爺，您跟我走吧，有我一口吃的，肯定不會讓您餓著。”

　　瘸爺的名字沒人知道，他自己也不在乎，久而久之，人們就因為他瘸了條腿兒，叫他瘸子，老瘸子，老乞丐的亂喊。

　　而張闊這般被瘸爺收養過的孩子，自然不能這麽叫，但也都不知道瘸爺姓名，只能加個爺，表示尊敬。

　　瘸爺卻並無許多感傷，嘿嘿一笑又喝了口酒:“有二麻，三混在，餓不著我。”

　　二麻，三混，是瘸爺收養的另外兩個孩子，比張闊年紀大了些許。但沒能被慈幼司收留，現下長大成人，都已經加入了鎮中的江湖幫派。

　　話音剛落，一個矮壯青年快步走來，看到瘸爺連忙取出懷中的油紙包，緩緩打開擺到瘸爺面前。

　　同時向張闊點了點頭。

　　正是二麻。

　　而油紙包裡包著的，卻是幾塊厚切的牛肉，肉絲鮮紅，看著誘人。

　　瘸爺見狀眼睛一亮，也不嫌自己手髒，拿起一塊放到嘴裡，好不容易的嚼了起來，一臉滿足。

　　“給，這是闊哥給我打的酒。”同時將手中的酒葫蘆讓給二麻。

　　二麻也不嫌棄，接過就是一大口，然後還給瘸爺。

　　“您老吃著，我還有事兒。”說罷站起身，同時向張闊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對於張闊與二麻的生疏，瘸爺看在眼中，卻也沒什麽辦法。

　　畢竟一個將來是兵，一個雖然說不上匪，但也絕算不上守法良善，如果關系熟稔，反而會惹來閑話，甚至張闊都不該再跟他打什麽交道，以免耽誤前程。

　　陪著瘸爺吃了些東西，張闊背著別人，把錢袋從懷中拿了出去，小心交給瘸爺。

　　“您拿著。”

　　他到底要分入各地府軍，一別之後雖然不能說是永不相見，但想再見一面，也卻是不容易了。

　　瘸爺卻只是一推手，又將錢袋放到張闊懷裡。

　　“你孩子攢點家私不容易，留著給自己討個老婆吧。”說著，瘸爺又笑了起來。

　　張闊見狀，只能躬身一禮，轉身離開。

　　目送張闊離開，本來以為自己見慣世情的老乞丐眼眶一紅，連忙閉上眼睛，才沒有落淚。

　　他又何嘗不知道，孩子被分到別處府軍，若是近些還罷，如若隔得遠些，這就真的是最後一面了。

　　但世事如此，張闊被分入府軍，成為一名府兵，總比跟著他討飯的好，更比像二麻、三混那樣，被大江幫豢養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