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生命都有自主選擇活下去的權利，無論你來自哪裡——就像那天的自己一樣，母親沒有做錯什麽，作為被丈夫傷害了無數次的她，對於孩子偷偷去看望父親的行為表示憤怒也在情理之中。

　　以前還是高中生的時候，常年在外打工的我自然在班級裡沒有什麽朋友，由於打工的地點離姐姐的家很近，姐姐也經常光顧那家店，我們便彼此熟識，為防止同班同學誤會，對外稱為姐弟。姐姐很漂亮，聽說在學校裡追她的人很多，只不過姐姐從來沒有答應過誰。那天的天氣很陰沉，放學後我照常去那家小店工作，在工作結束的回家時候，在一處比較偏僻的馬路上，有一夥小混混不知從哪裡圍了過來強行把我抓上了他們的車，說是給了姐姐一萬元，讓我跟他們走，並出示了姐姐的照片——我回家的那條路的確只有姐姐一個人知道。

　　結果我逃回來了，絕望之下去看了父親，回家，便遇到了母親精神病的發作。當時的母親舉著已經破爛不堪的桌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我的身上，我沒有感覺到疼，走到飯桌旁，拿起水果刀硬塞到了母親的手裡，然後趁她不注意，握著她的手將刀子狠狠地刺到了自己的心口。

　　我記得自己對媽媽最後說的一句話是:謝謝你。

　　是謝謝你這些年的養育呢，謝謝你帶我來到這個充滿了哭聲的世界?

　　我不知道，我只是做出了選擇。

　　扶桑國曾經流出一部名為《告白》的黑色電影，女主角是一個運用所學的知識混合出了各種化學藥劑神不知鬼不覺地毒死了一家人，並將大量死者的相關圖片發布到了網絡的殺人犯，男主先是和同伴合夥殺害了班主任的女兒，又企圖自製炸彈炸掉整個校園的孤獨症患者，他們彼此成了情侶，最後女主被男朋友殺害，男主精神失常。他們一個是網絡紅人，一個是全校聞名的學習尖子。

　　而《盲山》則是講述了一位女大學生被人販子騙至貧困山區，荒繆地被逼迫與買主兒子成親，強迫其懷下他們孩子的故事，影片中的女孩被鎖鏈囚困著，沒有任何的自由和尊嚴，村子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情，他們之中也有不少娶不到媳婦的兒子通過這種方式延續所謂香火。即使是當女主角九死一生將自己的信息傳到了外界，相關部門介入的時候，還是遭到了全村的阻攔，在他們的理解中，女大學生是貨物，他們購買了就是主人。

　　這不是世界的扭曲，僅僅是你的眼睛太過光明。

　　……

　　小區中央噴泉。

　　“真難得，警匪一窩，藍龍，你們什麽時候跟這群掘墓者達成共識了?”

　　我落到其中一棟樓的樓頂，看著下邊人群的對話，仿佛在看著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一般。

　　“華蓮，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今天你來這裡的目的不說大家也知道，這麽跟你說吧，如果你真的對她有什麽想法，這個手，我們龍組插定了。”

　　“哦?原來親手養大的狗也是會咬人的嘛，黑龍老弟呢?今天怎麽沒見他來?”

　　“你……”

　　“呵呵，掘墓者這名字叫的好啊，既然你也知道我們白陵能讓死人說話，黑龍先生的死因，你們怕是做了不少內幕的吧?”

　　“喲，說到底還不是一個幫別人打工的小屁孩，童年，你們所謂的紫卡‘蝴蝶’呢?在哪兒呢?我們可期待得緊啊。”

　　“白色陵墓，這裡沒你們的事情，上次那件事我們還沒和你算清帳。”

　　“抱歉，我童年個人最見不得這麽多大老爺們欺負一女孩，這件事情我們白陵管定了。”

　　“喲喲，還管定了，你可知道你在和誰說話?”

　　“呵呵，當然知道。而且，我還知道你也不能代表整個冥殿，你們最多只能算是冥殿的‘鑰匙’罷了。”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當然，這足夠讓你們起殺心了嗎?”

　　“……”

　　“永恆……”

　　“黑暗。”

　　四散而開的黑暗中，我輕輕拍著翅膀，落到了人群的中央，身後，是屬於小琦休息的結界。

　　“滾出去。”

　　自重生以來，我的內心從來沒有過這麽平靜，這麽安靜。往事的點點滴滴逆流成河，攜帶著滔滔怒火緩緩沉澱，沉澱。也許在外人看來，此時我的眼睛又變得和兔子一樣紅得不像樣了，不過我在和前方的黑衣人說了這句話後便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轉過了身面對著龍組和白陵的百人小分隊，眼神時光如水，波瀾不驚。

　　我相信在黑暗結界裡，能看到我的只有冥殿的那群人。

　　“結界的范圍只有五百米，不想死的都給我出去。”

　　我沒有用命令的口氣，更沒有用祈求的語氣，而是像平時好朋友日常對話一樣說著，我相信這樣遠比命令帶來的效果要直接。

　　“蠢貨，我不是讓你走了嗎?”短暫的愣神過後，童年直接衝著我破口大罵:“這些家夥成不了什麽氣候，只要……”

　　“只要他們殺了我妹妹?”我依然是無比平淡的語氣:“我不是幻術師，這個結界頂不了多久的衝擊，所以你打算以我妹妹的死來讓這些人相信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對麽?”

　　“周偉傑那次事情也是你策劃的吧，我不認為一個白陵這麽重要的巫師大人會那麽巧合的就出現在被我救起的人的隊伍裡，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就算那天小琦沒有反抗，死的也只是她一個而已吧?”

　　我不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麽才會使得你們，規模如此龐大的一個組織值得用全部人員的性命來刺殺小琦，還要保證我的存活，這不是很矛盾的一件事情嗎?

　　童年低下了頭，沉默了一會兒:“這個世界不能沒有你。”

　　“不能沒有我?”我就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指著身後:“就算不能沒有我，你們就那麽害怕那個冥殿?”

　　“到底怎麽回事?”一邊的龍組小隊長藍龍也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將疑問的目光投向了童年。

　　而這一次，童年卻沒有再說什麽，默默地帶著其他的白陵成員消失在了黑暗中。

　　“閉翼翼……”

　　“你們也走吧。我一個人可以。”

　　藍龍欲言又止，半晌，還是歎了口氣:“如果連你也死了，我們在這個國家的信譽就徹底毀了。”

　　我回頭:“你不相信我嗎?”

　　說實話，除去龍組所做的那些事情，藍龍本身給我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大半年過去，記憶裡的藍龍還是那個樣子，高大的身材憨厚的面容，看起來很容易給人安全感，再加上龍組那身類中華武術道服的衣服，這一切都很難讓人對他產生什麽惡意，如果我是普通小女孩的話，也許會很自然地把他當成可以信賴的大叔叔一般的存在，甚至是崇拜。

　　只不過，我不是。小琦說，我是一個默默追求著幸福的乖孩子。

　　乖孩子，多麽幸福的字眼。

　　“我們知道你的難處，你是這個世界的英雄，就算是為了我的家人，我也不能看著你在這個時候去犧牲。”

　　我奇怪:“這又跟你的家人有什麽關系。”

　　藍龍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前幾天我們國家新發射上去的衛星顯示，在月球的背面，停駐著大量的不明飛行物，它們的電波和之前的那幾架是一樣的，我們懷疑那些入侵者並沒有被完全消滅。”

　　“這個世界了解他們的只有你一個人，所以就算是搭上整個龍組，我們也要保證你的安全。”

　　那些迪那人?他們不是無法適應地球的環境嗎?為什麽到了現在還是對這裡念念不忘?

　　“你們說完了麽?”這時，身後傳來了華蓮陰沉的聲音:“完了藍龍你可以帶你的人走了。”

　　“呵呵，要我說多少次，我們龍組……”

　　藍龍的話還沒說完，周圍的空氣裡突然彌漫起了濃鬱的血腥味，一陣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被撕裂的聲音響起，大量不知類型的恐怖靈力從四面八方向著這邊圍了過來，而靈力的中心，正是那三十多童年口中的冥殿“鑰匙”。

　　以這裡為目標，鋪天蓋地的靈力仿佛被什麽吸引一般從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朝著這邊飛擁而來，陰霾的天空中，灰白色的雲朵被扭曲成了一個巨型漩渦，漸漸地，漩渦開始旋轉，聚力。看這架勢，大有不把這裡轟成虛無誓不罷休的架勢。

　　感受著這突然的異變，位於漩渦中心的華蓮的臉上閃過一抹震驚，繼而又消失不見，冷笑了一聲:“原來號稱官方的龍組也會做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看向了藍龍，藍龍此時也是一副不知情的表情，衝我這個方向聳了聳肩。

　　“閉翼翼，你妹妹的事情是我做的決定，和白陵沒有關系。”正在每個人都各懷心事的時候，童年的聲音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要恨，就恨我吧。”

　　“嗡嗡嗡嗡……”驟然加劇的靈力波動，強烈的震動使得這一片的空間都跟著抖動了起來，我本來還嘗試著去解讀這個大型幻術的構造，在看到現在這個場景後便果斷地放棄了這個想法，我不能保證再用靈力去探測這些極不穩定的靈力粒子會不會連自己也被卷進去。

　　“冥殿的人和那夥外星人達成了某種協議，條件是你的身體。雖然我們不了解協議的具體內容，但我知道，沒有了你，這個世界就沒有了對抗外星生命的力量，原諒我，我也只是一個工具。”

　　“在我們的報告裡，他們力量的來源是你的妹妹，理論上，你是不可能戰勝他們的，為了這個世界，我們不得不這麽做。只是，我希望你能放過白陵的其他兄弟，這一切，他們並不知情……”

　　“該死，白色陵墓我承認小看你們了。”漩渦中心，隨著童年話語的傳出，華蓮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也不知道這家夥從那身黑衣裡掏出了什麽東西，其他黑衣人立即整齊地做出了獵豹俯衝的姿勢。

　　“各部門聽令，天劫，縛！”

　　轟鳴的空間裡，童年的聲音帶著一種解脫般的快意:“感謝你們這些兄弟到了最後還要來陪我這個棋子，我們來世再做兄弟吧。”

　　噗噗噗……原本黑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血雨，血液也不知道從哪個高度滴落，紛紛在我們上方十來米左右炸裂成片片血霧，一陣更濃鬱的血腥味傳來，可以感覺到，血霧裡的能量絲毫不亞於當年迪那人所使用的小型原子彈。

　　“紅世，封！”我們還好一些，位於幻術中心的冥殿眾人可就沒那麽好受了，平日裡一向鎮定的他們也被這種自殺式攻擊嚇到了，此時正不停地攻擊著漩渦邊緣，無奈，任憑他們再怎麽努力，也沒有撼動這個結界分毫。

　　“解脫了……”

　　童年的聲音漸漸地弱了下去，漂浮在空中的血霧開始發出一簇又一簇明亮的紅色光忙，並不約而同地朝著漩渦中心匯聚而去，照這個能量的匯聚速度，估計不出十秒，那個結界將會因為承受不住大量的靈力而發生爆炸。

　　感受到了異變的眾龍組成員非常自覺地退出了我的領域，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卻猶豫了，此時我的腦海裡一直在浮現著剛才童年的一句話:他們力量的來源是你的妹妹。

　　我加大了身後小琦結界的靈力輸出。

　　嗡嗡嗡嗡……轟！

　　“閉翼翼你這個白癡，快離開那裡！”

　　就在爆炸聲響起的瞬間，一個聲音突然由遠及近，我聽出了那是一直在暗中幫助自己的冥殿成員之一，也是唯一一個為了我而背叛組織的人。

　　小明。

　　“轟轟轟轟……”火光在我的視線裡越放越大，就在火焰即將襲上我的身體的時候，身後的某人終於及時趕到，並毫不猶豫地用那消瘦的身體擋在了我的面前，早已料到結果的我在心裡笑了笑，張開靈力盾一個起蹬跳到了這個和冥殿穿著同樣衣服的黑衣人面前並將這家夥狠狠地踢到了我的身後。

　　“嗡嗡嗡嗡……”

　　接下來是長達半分鍾的強烈轟鳴聲和耀眼光芒，從始至終，我的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意，因為這個世界的荒唐，也因為他們的無知。

　　當一切都歸於平靜，天空漸漸轉晴的時候，我撤掉了前方的靈力盾，巨大的爆炸摧毀了整個小區噴泉以及周圍半徑接近五十米的區域，在爆炸的中心是一個深十米以上的坑洞，因為煙霧彌漫，我暫時只能看到坑的邊緣剛好在我的腳底，呈現著一片焦土。

　　“翼翼！”直到這是，身後的那個家夥才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粗魯地一把將我的身子扭了過去:“你沒事?”

　　“我看起來像有事的樣子嗎?”我保持著似有似無的微笑，緩緩地將他的手從身上撥弄了出去。

　　以前的我就硬抗過真正的核彈，這個還只是縮小迷你版的，再加上這些年的成長，就算需要分出心思去照顧小琦那邊，我也不可能會被這種東西擊退。

　　“小明，告訴我冥殿和小琦的關系。”

　　既然他當著那些黑衣人的面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就代表這家夥已經懷有一定的決心了，我當前最需要知道的就是所有和小琦有關的事情。

　　“這個說起來有些複雜，你只要知道，就算他們全死光，你的妹妹也不會有什麽事情，但是反過來你的妹妹出了什麽意外，他們會跟著陪葬。”

　　“是嗎……”

　　得到了答案後，我滿意地轉回身，召喚出了長槍。

　　如果是他的話，應該就沒有任何的問題了。

　　“保護好你自己，他們還活著。”

　　扇動翅膀帶起陣陣塵埃，我凝視著前方的塵埃，感受著其中的靈力波動，突然一個閃身退到了一邊。

　　“咻！”

　　僅僅距離我的閃躲不到半秒的時間，一枚黑色的靈力飛彈便擦著我的發絲飛了過去。

　　“不錯嘛，還能躲開我的攻擊。”

　　聽著煙塵中傳來的略帶嘲諷的聲音，以及看著那幾道朝著這邊緩緩走來的黑色身影，我也學著對方的語氣說道:“你也一樣，能從白陵三十多人的自殺式攻擊下活下來。”

　　“哈哈哈，有趣。”聲未到，人先至，這一次我沒有閃躲，而是舉著長槍硬生生地架住了這個冥殿盟主華蓮的匕首，想象中的衝擊沒有到來，這名看上去年齡明顯比我還要大幾倍的中年男人的衝刺就這麽被我攔了下來。

　　果然，他們沒有想象中那麽強大，就算是妹妹閉小琦，她的靈力等級也是在我之下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不能感知他們的動作和靈力波動，以至於給我造成了“這些家夥很強大”的假象。

　　很多時候，戰鬥天平的偏向不是你是否擁有足夠的天賦，而是你能否擁有充足的自信。

　　“我聽說，你擅長的武器是長槍。”短暫的愣神過後，華蓮又換回了那副自以為是的木瓜臉:“謝謝你啊，讓我們又發現了一個叛徒。”

　　什麽?

　　我下意識地回過頭，下一秒我便看到接近十名黑衣人手握著匕首從各個不同的方向朝著小明逼去，情急之下我也顧不得自己還在和華蓮對峙，撤掉了手上的靈力槍，一個後空翻回到了他的身邊，爪刃迅速於雙手處凝現。

　　“萬靈歸一，煞！”

　　華蓮仿佛知道我會這麽做一般，當下便是舉著一枚不知道什麽時候準備好的靈力球朝著這邊呼嘯而來，與此同時，其他方向的黑衣人也是剛好到達了這個位置，手中匕首朝著我們兩個人猛刺而出。

　　“嘭！”

　　盡管及時開出了護盾，強大的衝擊還是將我和小明猛地擊飛了出去，在急速後退的情境中，想起了以前經歷的我迅速調轉了方向面朝著身後張開了第二次靈力盾。

　　“轟……”

　　由於距離以前自己家所在的樓房很近，這一次衝擊直接把我和小明深深地擊到了這棟大樓的一樓居民房裡，所幸的是，除了身體裡的靈力又一次再度大幅下降之外，沒有人受傷。

　　“為什麽……”

　　我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翅膀，下方傳來了小明那夢囈般喃喃的聲音:“為什麽……”

　　“什麽。”我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

　　“為什麽要救我，救我這個罪人……”

　　“是呢……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我沉下眼瞼，看著前方正在不斷逼近的冥殿等人，在一片血紅色的視野中召喚出了岡格尼爾。

　　“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

　　說完這句話後，我回了個頭，故意用自認為最天真無邪的笑容說道:

　　“小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