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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疾》第3章 金牌3道
  “哈哈!”嚴峻傑不禁大笑!

  他抬臂一指蘇赫,“謀逆之徒,亂臣賊子,說的好!”

  他側身拿眼神凌然示意之下,一名中軍小校快步來在蘇赫面前,單膝一跪,雙手將懷中木匣舉過頭頂。

  蘇赫低目垂視……

  木匣中面無血色,雙目獰睜的那一顆好大頭顱,可不正是嚴守製。

  “是你親自動的手?”蘇赫問。

  嚴峻傑冷哼一聲,“蘇大將軍處心積慮在秦軍中大肆散播北狄將要南下犯境的消息,一封封來自秦地的家書中苦勸軍卒深明大義,攪得軍心大亂……動手的非是我。而是他身邊的大將薑偉!”

  蘇赫便揉了揉鼻頭,“我怎麽聽說是嚴守製明知軍心浮動,卻在帳前妄言要西聯吐蕃,北接北狄?喪心病狂之下引動軍中深明大義之士一擁而上,將其亂刀砍死……好像當時佩弦兄也在場,也曾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對嚴守製破口大罵,甚至激憤揚言要提兵返回蜀地。”

  嚴峻傑當即便是一愣,蘇赫竟對當日場景如此清楚!他獨目望向蘇赫,“蘇大將軍果然好謀略!”

  “這是嚴守製從前軍中參軍陳宮的攻心之計。其實也沒什麽出奇之處,北狄鐵騎一旦南下,秦地上郡便首當其衝。他不過是將嚴守製軍中幾位來自上郡、榆林的將軍家人接來西都,妥善安置了而已……”

  “卑鄙!”嚴峻傑怒叱道。

  “是陳宮之計卑鄙,還是嚴守製咎由自取,想必佩弦兄比我更清楚吧。否則同樣的計策,怎麽在你軍中就不好使?”

  “你……”嚴峻傑便是一驚。

  蘇赫沉聲道,“佩弦兄心中大義尚在,是以將士們始終與你一體,既然無憂,佩弦兄又何需驚慌。”

  李靖來在嚴峻傑身側,“要我蜀軍僅憑蘇大將軍一句北狄將要南下便拔旗易幟,歸順朝廷,那不過是癡心妄想。”

  蘇赫點頭,“當日與佩弦兄亂石崗議事,我已說清楚,並未有此意。”

  李靖接續又道,“願意跟著蘇大將軍去抵禦北狄鐵騎的五萬秦兵,蘇將軍今日便可帶走,其余的便與將軍無乾。”

  “好。今日帶兵前來,便是要護得他們周全。”

  “西都……”李靖與嚴峻傑對視一眼,嚴峻傑便接著言道,“西都,蘇將軍需讓出來。”

  “沒問題。”蘇赫隨意的擺了擺手,“拿兩萬蜀步來換。上下將校一個不缺,一應武具糧草需配備齊全。待我回返西都之後,專候佩弦大軍前來交接。”

  嚴峻傑不由得氣得笑了,“蘇赫!你以為在與某做買賣不成!”

  蘇赫面上卻無一絲笑意,他僅是顯得頗有些意外,“不做交易,那佩弦兄以為今日你我二人在此處是做什麽?”

  李靖趕忙拽過嚴峻傑,只是問道,“果然如此約定,蘇大將軍說了可算?!”

  “李大善人說笑了,我是鎮軍大將軍,統禦全國兵馬,區區一個西都有何說了不算。”蘇赫朗聲道,“不過,潼關不給。西都城下,二萬蜀步點了清楚,我即刻率軍離開秦地。”

  “那白方朔的邊軍,需一並離境。”

  “這是你與白方朔的事兒,我管不著。不過從此以後,秦地南到漢中,北至上郡,便要由佩弦兄費心了。”

  “不勞蘇大將軍掛懷!”

  蘇赫不再多言,轉身上馬之際,又聽嚴峻傑沉聲問道,“如若今冬明春,北狄鐵騎並未南下,又怎麽說?”

  蘇赫上馬提韁原地兜了一圈,

“他們不來,當然是好事兒啊!咱們來年春夏之交,相約在秦地一戰就是。你且記下,如若你我開戰,終有一日我將馬踏蓉都,將你蜀步殺的片甲不留。”  ……

  數日之後的西都城內。

  嚴府大門洞開。

  嚴岩披麻戴孝,自中門蹌步而出闖在嚴峻傑馬前,泣聲道,“佩弦……”

  待得嚴峻傑下馬之際,嚴岩雙目赤紅的獰聲嘶吼,“蘇赫!我嚴岩勢要生啖爾肉,痛飲爾血,以報殺父深仇!”

  嚴峻傑似乎根本就未聽見他吼些什麽,只在擦身而過之際低低說了句,“就莫作這人後狂言當街謾罵的小人之態了,倒叫人看見笑話。要同他尋仇,去吧,騎我的馬去,蘇赫離開尚不過幾個時辰……他定會給你一個公平交手的機會。”

  言罷根本不欲看他一眼,僅是快步來在府裡四下望去……

  蘇赫在西都已近月余,竟對這嚴府秋毫未犯。

  他不禁衝身旁的李靖不可思議的搖搖頭,“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就真是依言而行將這西都置於我手……”

  李靖似松了一口氣,“我也原本以為,這西都……怕又是他設下的計策。現在看,蘇赫其人果然格局甚大,不會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

  嚴峻傑沉吟許久,方才道,“我看他確是心懷天下之人。”他緩步向府中正堂走去,似自語般喃喃道,“聽聞他長在北狄蒲類,師從聖僧……能將此子教養的如此出眾,這穆松王與鳩摩邏大師均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李靖不由得輕笑,“佩弦這也未免對他有些過譽了……”

  嚴峻傑便就停駐了腳步,他轉首盯著李靖極為認真的低聲道,“過譽?舅公,蘇赫將秦地置於我手,他明知這在京師朝堂上已然是取死之道。即便是景帝,如今再也護不住他!如若換成你我,能做到麽……”

  李靖一身青布長衫,頗有幾分儒雅之態,此時聞言對他一笑,卻帶著幾分調笑之意,“好了好了!他還算不得是你的佳婿……”話音未落,便就自忖失言,生生頓住。

  果見嚴峻傑一隻獨目間便泛上一絲哀傷。

  “舅公,那玄門幽泉,就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煩了。此子如今怕已是身陷囹圄,自身難保。”

  “省的。不過……”置身於嚴府正堂門前,隻望見堂內早已設擺下靈堂,嚴守製的家眷已等候多時,李靖駐步向嚴峻傑低低問道,“你準備如何做為?”

  嚴峻傑駐足院中,仰天便長籲一口氣,“北狄果然南下,那便沒甚好說的,提兵自上郡禦敵便是。為這天下百姓免遭滅頂之災,暫且也只能這麽做了。”

  “若是北狄沒有動作?”

  “哼!”嚴峻傑獨目間皆是恨意,冷笑連連,“那自然是原本的方略不變,就讓那昏君見識某之手段,也嘗嘗破家滅國之痛吧!”

  ……

  十二月十二日。

  晉地。

  近衛軍辛州行軍大營。

  陳宮在營中負手而行。

  他踱著方步,略跛著,走的不緩不急。

  他很享受這一刻。

  近衛軍,當今天子的近衛親軍,誰人不識他陳宮陳五步。

  他是大將軍的家臣,不巧,正是四位家臣中唯一帶腦子的那一個。

  哪怕這行營之中往來的軍卒,三人不成行,兩人不成列,他隻斜斜一眼望去,也均要停步惶惶衝他道一聲,陳先生。

  他在軍中並無軍職,非參軍非司馬,亦非軍師幕卿。

  他的身份很特殊。

  在這十萬軍中,只有三人能與他同列。

  然則那三人,均是大將軍經年的奴才。

  他的主公,鎮軍大將軍蘇赫,乃是這大夏立國至今最年輕的國之重將。

  這渾不算什麽!

  令陳宮心下妥帖的是蘇赫現如今勿論何事,對他毫無隱瞞。

  他已然知曉,蘇赫,乃是景帝次子!

  他陳宮,陳五步,自年少便對成就經緯之材毫無興致。

  他習的,是屠龍術。

  他探究的,是帝王心。

  他要的,是從龍之功。

  他年過半百,終於等到了。

  他早就側面對他的主公有著全方位的判斷,他已心中沐定,蘇赫便是真龍之身!

  蘇赫長在北狄蒲類,穆松之子,鳩摩邏之徒。

  行梟雄事,有慈悲心。

  勇猛非凡,剛毅果然。

  卻不妄自菲薄,從不好高騖遠。

  無偏聽偏信之短,有兼聽則明之長。

  陳宮便就恨不能將自己這一腔子血,盡數噴在他身上。

  唯一令陳宮或有唏噓的,便是蘇赫壞,就壞在這佛心佛性之上。

  奈何。

  便唯有將他這五步蛇身,攀附於這真龍之上,以他之涎毒,稍稍淡化主公之心……

  這一回,主公果從他計。

  陳宮頗為自得,他不過隨手施為,便將嚴守製的腦袋輕巧摘下。

  軍中將校莫不服也。

  然則陳宮卻深以為憾……

  亂石崗,主公若能從他伏兵之計,便早已拿下二嚴。

  嚴守製死後,秦軍已是軍心大亂,二嚴兵馬便就扎在一處,主公若能從他釜底抽薪之計,對那幾位已然離心的上郡將軍稍加撩撥便必能引動嘯營之亂……說不準此時這二十萬兵馬便已在主公手中!

  然則,奈何!

  不過陳宮不急,既然主公信他,他便為主公謀。如今這天下之勢,在他陳宮眼中不過如掌上觀紋一般,機會,有的是!

  聞聽身後響起沉重的腳步聲,他略一側目,上郡薑偉,蜀中劉峰二將便快步跟上。

  薑偉急踏一步,隨在陳宮身後,低低的言道,“陳先生,可是要往那內營帥帳處去……”

  陳宮也不答他,手撚頜下稀須隻沉吟道,“來了幾道金牌了?”

  劉峰聞聲也趕上前來,這幾日轅門處皆由蜀步輪值守衛,他自是最為清楚,“三道。”

  見陳宮不語,劉峰、薑偉二將對視一眼,他二人均是才到近衛軍不久,不無擔心的齊聲問道,“大將軍不要緊吧。”

  陳宮聞言,深知這二將心中所慮,便自冷哼一聲,“有何要緊之處?!大將軍統禦三軍,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二人只需仔細做好為將的本份便是,莫去思忖那些有的沒的……可記下了?”

  “是。”

  “陳先生提點的對!”

  見二將一副悉心受教之狀,陳宮便心下慰然,大袖甩開,身子左高右低的當先入內營往那帥帳中去也。

  ……

  今日這內營帥帳之中,近衛軍眾將齊聚。

  乃是副帥薛丁山叫擂了三通聚將鼓。

  蘇赫不在,薛丁山又哪裡敢托大坐於帥椅之上,是以此時便孤身置身於帥案之側。

  他那冷峻的面龐之上,一雙朗目環顧帳中,諸將已是聚齊了。

  薛丁山不由得胸中豪氣頓生。

  這是何等情景!

  如今近衛軍,騎軍五萬余,堪稱天下無雙的精銳。步卒近七萬,數一數,非秦卒便蜀步,隨便拎起一個也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

  軍中勇猛校尉千員。

  此時就在這帳中,統兵大將便有數十位!

  穆青,穆司馬,薛丁山是歎服的。看著身形如此單薄的一人,其心中溝壑竟有多深。那腦瓜子裡細細握著全軍事務,一條條一件件從來有條不紊。再麻煩再棘手的事由,隻到了他這裡,慢條斯理的言說上幾句,便就沒有解決不了的。

  高昌托雷便不必說了,五千貂帽騎從來便就是蘇大將軍最信得過的騎勇。

  馬騰,雖然到此時麾下仍就只有千五百鐵甲衛……薛丁山卻知道,這位狂獅般的猛將根本連他帳下的兩萬弩騎軍也是瞧不上的。

  秦駿……唔,只看他一眼,薛丁山便就將他自動略過。那萬五千陌刀軍……也就那樣,堪堪可使吧……秦大將軍隻憑那一張無遮無攔的大嘴,卻是誰也不願意招惹的。

  王喜,本就是邊鎮軍戶出身,系出西北邊軍。只要職責所在,他麾下的萬余邊騎軍,那些桀驁不馴的甘涼莽夫,哪怕刀山火海也都去得。

  鄭千凝與王子涵二位,最早跟在蘇赫身邊,打造近衛軍起家的股肱之將。至今尚有些禦前侍衛倨傲的脾氣,卻從來少言寡語,凡張口,就必定是大將軍的意思。

  周彪……薛丁山也將他略過一旁,此人根本沒甚好瞧的,只要蘇赫一個眼神,他便渾身上下只剩一副牙口也要張合著替大將軍派上用場。

  羅載灃,卻是才升任將官不久的年輕人。雖為周彪副將,這兩位卻有異曲同工之妙,實在絕配……那也是平時木訥不顯,只要一提大將軍便兩眼放光的癡漢。

  張挺,標準的秦地大漢!他那精挑細選的的萬余陷陣營如今已是近衛軍步卒精銳,個個皆是寧願站著生,不願躺著死,一心只要戰至最後一人的悍勇之徒。

  薑偉……這位帶著一眾將官,亂刀砍死嚴守製的上郡漢子,在那秦卒當中卻是威望極高。

  蜀將劉峰,聽聞家裡乃是蜀中大族,卻不知嚴峻傑為何單單要將他調至近衛軍之中。他便如那些聞名天下的蜀步一個模樣,身量不高,卻下盤極穩。一眼看去,就是那種如若三腳將他踹不倒,他就會撲上來同你拚命的難纏之人。

  ……

  如此。

  此時帳中並無外人在。

  薛丁山正了正身子,痰漱一聲。

  “聖上接連三道金牌至我軍中,急招大將軍回京……”他望著帳中諸將,“那便也無甚好說的,秦將軍與穆司馬一同打理軍中事務,某去雁鳴關找大將軍回來。”

  秦駿拍著壯實的胸脯,高聲應下,“你去便是!這些都不消說!”

  穆青卻始終不動聲色。

  馬騰性子急,他知道鄭千凝與王子涵二人久在京中聖駕之前,便張口問二人,“這金牌八百裡加急一道道的傳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托雷至今也對這大夏朝堂事務搞不大懂,隻急的一個勁兒的將拳頭捏的嘎巴亂響。

  鄭千凝與王子涵二人,面上皆是愁容不展。

  鄭千凝眉峰緊皺,隻一味低頭言道,“金牌……凡聖上親書由內侍黃門急急送到,招大軍返回駐地者,謂之金牌。見金牌而不即刻遵行,一道斬主將,二道斬從屬,三道……全軍皆按忤逆抗命處置……”

  此一言既出,眾將皆驚!

  倒是一貫口無遮攔的秦駿,沒心沒肺的嘿嘿一笑,“沒事沒事……大將軍在聖駕面前是何臉面!回去一趟就是了,諸位莫要驚慌。況且金牌上說的清楚,隻招大將軍,沒說要咱們近衛軍班師回朝……”

  王子涵來在鄭千凝身側,不無憂慮的道一聲,“可是……”

  “沒什麽可是!”秦駿狠狠瞪了一眼如今回到自己軍中的陌刀軍副將,卻又知道自己有些言過了,恬著臉乾笑兩聲,大手便就將王子涵拽到自己身後去……

  薛丁山點點頭,“諸位莫要多想,一切皆有大將軍在。我這一去,來回不過四五百裡,這其間軍中例行操練斷不可懈怠!諸位多多費心。散了!”

  言罷,他卻未能盡掩心中不安,隻悶頭邁開大步就向帳外急急而去。

  便就在帥帳門前,一陣陣烈馬嘶鳴,薛丁山的一眾親隨早已等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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