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我始終不明白,為何要在當下向大夏帝君天可汗,請旨這北狄可汗之位?”蘇赫壯著膽子問道,他必須要弄個清楚明白。
穆松鼻音憧憧的冷哼了兩聲,“怎麽,你以為急了些?”
“孩兒以為,只怕是時機尚未成熟。”蘇赫直言道。
看到蘇赫眼中此時突顯著深深的憂慮,穆松心中當即閃過一絲感傷。
然而在他心中,更多的卻是不能與任何人訴說的滿滿得意。
蘇赫是那一位的兒子不假……
可是蘇赫身上也流淌著蒲類的血脈!
是北狄的這片天地,是蒲類廣袤的牧原,是他蒲類王穆松將蘇赫撫養長大。
他是蒲類王庭的四王子!
穆松不由得豪氣頓生!
……
揮了揮手,穆松似乎想將這突如其來的思緒拋之腦後。
現在不是回味這些事的時候。
他邁開雙腳,向湖邊踱近了幾步,“所謂天機不可測,時機卻總是可以因勢利導,人為創造的。”
穆松反問道,“高昌國主李昌鎬!在此時將他的女兒,公主阿依夏送與我做王妃……你以為你的阿爸,已經老邁到看不出他打的是什麽鬼主意麽?!”
卻不由得蘇赫來回答,穆松不屑的言道,“巴蓋烏對阿依夏公主的心思即便別人不知,我豈會不知曉?!李昌鎬妄圖用個女人,離間我們父子……妄圖用他的女兒,引動我蒲類王庭內部不和……”
“阿爸……”事關阿依夏公主,蘇赫不知該如何接下穆松的話語,只是低聲應道。
“怎麽,你也這麽認為麽?”穆松問道。
“高昌國主,其心可誅。”蘇赫點點頭。
“可誅?哈哈!”穆松朗聲笑道。
他轉過身來,面對蘇赫,“你永遠要記住……但凡能坐到一國之君,部落之主的位置上,就絕對沒有一個易與之輩!你永遠不能輕視這樣的上位者。高昌國主有何可誅之心?他也是在為自己,為高昌謀劃將來。他當然知道僅靠一個女人遠不能達到他想要達到的目的!”
蘇赫遲疑的蹙緊了眉頭,他是真的不大明白父王的意思。
“他更多的是在試探。”穆松沉聲道,“你懂了麽?”
他這是在教蘇赫。
通過眼前的事例,從人心,人性,乃至於權謀權術方方面面耐心的對蘇赫進行著引導。
這已然是穆松身為蒲類王三十多年的畢生體驗,可謂金玉良言。
蘇赫已然曉得父親此時教導與他的用意。但聽到穆松如此說來,蘇赫感覺到有些慚愧……
他從未想過這麽多,考慮的這麽細。他也從未想過站在阿爸穆松的角度,從另一個高度來看待高昌將阿依夏送嫁蒲類這件事。
蘇赫情不自禁的凝神靜氣,聽穆松繼續說下去。
……
“李昌鎬得到我欲請可汗之位的消息後,他或許確實想與浦類聯姻,或許也有引動我與巴蓋烏父子不和的心思,但更多的他是想試探我對此事的反應……他在揣摩我的決斷。”
穆松停駐了腳步。
蒲類湖的微波,已經打在他的靴面上。
濺起零星的浪花水滴,又緩緩的退卻了下去。
“高昌王有如此膽量,敢來試探與我?!他有何底氣……居然與我面對面的對峙,敢在我的眼前從容落子!”穆松的言語間已經頗多憤怒。
他回視蘇赫。
“放在十年前……他安能有如此膽量!他得派人來我蒲類議親,
得到我的首肯之後,他得準備好嫁妝,親自帶著女兒,乖乖的送嫁至我的金帳之前!” 蘇赫汗顏,他竟然從未想到這一節。
然而,蘇赫反應奇快,“阿爸,我明白了……這草原,確實是平靜的太久了。”
重重的拍在蘇赫肩頭,穆松滿意的點了點頭,“不止是高昌,這些年的休養生息,北狄諸部已經安逸的太久。他們都以為已經有足夠的實力與我蒲類平起平坐!”
穆松微闔雙目,平靜著自己的情緒,“所以,我要稱汗。”
“我必須要這麽做。”穆松重重的強調道。
……
“方才聽三哥所說……征西大將軍白方朔,攜天可汗的聖旨,已經在來的路上?”蘇赫問道。
“正是!”穆松道,“怎麽?你以為有何不妥?”
“十年前,我隨師尊遊歷關內之時,也曾聽說過白方朔其人。那時,他不過是大夏邊軍的一名副將而已。”蘇赫緩緩的搖了搖頭,“卻也就是這些年間,白方朔名頭突然極響,如今已然位列大夏五鎮之一!聽說,這位白將軍似乎是位心機頗深的大夏智將。”
“你說的不錯。”穆松首肯道,“正是他升任征西大將軍之後,這才與我往來數次,算得上和氣……你三哥私下裡與他交往頗深……”言語至此,穆松卻不欲將曲突與白方朔之間的瓜葛全盤托出,只是語焉不詳的隨意說道。
“照這麽說,此次請旨天可汗,也是這位白將軍居中謀劃的?”蘇赫不願意拐彎抹角,照直了問道,“阿爸登上汗位,他能得到什麽好處?他為何要耗費心神的替阿爸這麽做?”
“問的好!”穆松顯然對蘇赫此問深感寬慰,他緩聲道,“當今大夏天子,景帝蕭鴻辰,繼位已有二十載。只可惜這位天可汗子嗣凋零……人到中年,春秋不再……似乎近些年始終病恙纏身,已經久不臨朝。”
“孩兒在遊歷之時,也曾到過京都皇城……聽聞夏朝至今未冊立太子之位,那位景帝似乎從來不理朝政……”蘇赫接口道,“皇叔裕親王主持內閣掌控朝綱,外戚國舅嚴守臣把持軍機樞部,此二人權柄滔天,已在朝堂之上已經明爭暗鬥了多年……”
“我兒說的沒錯!如今,這位裕親王蕭仲康想撼動嚴家在軍中的勢力,這就準備先拿邊軍開刀了。這對白方朔而言, 無異於天降橫禍。”穆松冷笑道,“替我謀劃可汗之位……哼哼!他白方朔怎麽會有如此好心!他不過處心積慮的要讓北狄因為可汗之位烽煙四起,從此再無寧日……”
蘇赫頓時了然,“唯有我北狄亂,他白方朔方可擁兵自重,繼續做他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穆松重重的點頭稱是,“所以我與白方朔只不過相互利用而已……借由白方朔的這個心思,他既然願意替我周旋汗位,於我而言便是難得的時機!所以他此次以練軍為名,盡起邊軍精騎三萬,攜天可汗聖旨而來……”
“三萬精騎?!”蘇赫聞訊不由得大驚失色!
大夏軍旅從來便以步戰為優,所短之處不過是始終良駒戰馬不足。
然而邊軍精騎,卻非同小可!
他們皆是甘涼悍勇,個個身負甲胄,刀槍銳利,裝備精良,訓練有素……
三萬邊軍鐵騎,這戰力那還了得!
“阿爸!”
穆松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莫要驚慌失色,白方朔率軍翻越天山,卻不踏進我蒲類牧原……就此我與他早有謀劃,這便是白將軍的承諾。”
臨湖而立,穆松躊躇滿志,“我不做可汗,這北狄又如何能遂了白方朔之意從此戰亂紛起?!有天可汗的聖旨,於我而言可謂是名正言順,有大夏邊軍坐鎮,以聲威助我便足以震懾草原諸部……所以,在此契機之下,我不登汗位,又待何時!”
言罷於此,穆松不由得放聲大笑。
他那久居上位的王霸之氣,怦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