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這赤山隘口……我姑師就葬進去了多少勇士!”姑師王子坎哈拍著桌子衝穆哈因怒吼道。
“誒!”穆哈因笑眯眯的一把拽住正欲拔刀的軍吉,“不得無禮。讓坎哈王子把說完嘛……”
“沒有什麽好說的!”坎哈的脖頸上青筋暴突著,對穆哈因大聲質問道,“你們吉薩人,統統躲在後面……你們吉薩人……還有那麽多人賴在我姑師王庭,至今沒有挪窩!”
攤了攤手,示意自己的無奈,穆哈因依舊對坎哈笑道,“然後呢……請王子殿下繼續……”
“然後……”坎哈一時語憋,他是滿腹怒火來質問穆哈因的,他是來找穆哈因置氣的,然而他見過無恥的,卻從未見過像這頭老狐狸這麽無恥的。
“我們想知道……”姑師大將塔拉在一旁沉聲說道,“既然通過了赤山隘口,為什麽不一路追擊逃散的蒲類人。蒲類的三塘部落不過距離這裡四十裡地,戰馬抬腳就能殺到,我們為什麽要停在這裡不動!”
“嗯……”穆哈因點點頭。
他臉上的笑意漸漸的冷卻了。
抬起頭,望著面前的姑師人,穆哈因森然正色道,“你們在問我,為何這麽決斷。很好,這說明你們還知道誰是行軍主帥!”
“哼!”坎哈冷哼一聲,“如果不是你聯絡的大夏軍隊,我們也不會來到這裡聽你指揮!”憋不住,坎哈又吼叫了起來。
“說的好!”穆哈因的聲量也大了起來。
“大夏!”他不再看面色通紅的坎哈,轉而望向姑師大將塔拉,“要是相信大夏,只怕今次的蒲類之戰就是你我的葬身之地!”
“征西大將軍白方朔的軍隊此刻在哪裡?”穆哈因回顧周遭眾人,放低了聲量問道。
“誰知道?你?”他問向坎哈。
“還是你?”他看了看塔拉。
看著茫然的兩位姑師人,穆哈因滿意的點點頭。
他壓了壓手,示意眾人先坐下來。
他很不習慣和比他個頭高的人站著說話。
……
他那粗短的身量在帳中踱開幾步。
“正因為如此,通過赤山隘口之後,我們要停一停。我們吉薩的金雕,剛剛回來……外面天氣不好,已經開始下雪,鷹眼罩子什麽也探不到……”
啊?
帳內眾人一個個都喘著粗氣,誠然,在這昏暗的雪天裡,聞名草原的鷹眼罩子也是什麽也看不清楚的。
“不過無妨,探馬早就派了出去,他們要繞行草原才能與白將軍聯絡上……大夏的軍隊遲遲不到位,我們就無法形成前後夾擊之勢……試問有誰願意領軍去獨面蒲類的勇士?!”
坎哈不禁後退一步,聞聽穆哈因如此說來,他倒有些緊張了。
“你剛才又說不能相信夏人……如果大夏騙了我們……”坎哈嘴角有些哆嗦著望著身側的塔拉,“蒲類的勇士太厲害了……不如……不如我們現在就往回撤吧!”
塔拉對自己這位王子殿下,實在是無話可說。
只聽聞他這一句兒戲般的言語,塔拉低垂雙目,已然羞臊的滿面通紅。
“撤?”穆哈因不由得樂了,“坎哈王子,你當這蒲類是你姑師的集市巴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麽?!”
“此時只怕你隻一個轉身,蒲類的鋼刀就會斬落在你的腦袋上!”庫克早就進得帳來,瞅準時機在坎哈背後猛然喝道。
冷不丁聽到這麽一句……
坎哈大驚之下渾身一個哆嗦,
衝前一個馬趴,就撲倒在了地上…… 帳中頓時閃過一片鄙夷之色。
姑師的孬種!
穆哈因內心恥笑著,卻一臉正色的趕忙將坎哈扶了起來。
“王子殿下不要驚慌,這裡自有我穆哈因在的。”他伸手拍了拍自己那厚重的胸脯,“大夏雖不可信,但他們這次一定會來的。只是這戰機,始終要掌握在我們手裡!”
“即便大夏的軍隊不來!”穆哈因臉上露出吉薩人標準的猙獰之色,“我已命後隊的吉薩勇士,即刻趕來此處……屆時,即便流盡我們吉薩人的血,也要將這蒲類牧原替姑師,替坎哈王子拿下……因為這是我們吉薩人與姑師人在天神面前訂立的盟約!”
穆哈因話音一緩,“至於王子殿下方才所問,為何我要留下大隊人馬在姑師……”
他緩緩的在坎哈面前踱著步,“我想請問坎哈王子,高昌的軍馬在哪裡?咱們偉大的昆都兒王已經盡出姑師大軍,如果我吉薩人不協助防衛,萬一高昌國主李昌鎬乘此機會,派大軍突襲你姑師王庭……”
“是……是哦!”坎哈眼睛瞪起老大,自己怎麽沒有想到此節!
穆哈因隨即又轉向塔拉,“我吉薩前隊只有八千騎不假……”他大張著五個粗短的指頭晃了晃,“可是!吉薩的五位王子,皆在前隊領兵!塔拉將軍,我穆哈因所言是不是事實!姑師隻來了坎哈一位王子,我們吉薩來了五位!我想,這應該足以表達我吉薩的誠意了吧。”
塔拉將視線瞥在別處,對此,他確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
穆哈因與庫克對視一眼。
庫克來到眾人之前,兩名侍衛拉開了一副牛皮地圖。
“三塘部落,在這裡。”庫克比劃著,“探馬今日晚些時候,一定會帶消息回來。只要大夏的軍隊及時趕到,我們立即動身!吉薩隻留八百騎在此,居中策應,並接應後隊。其余所有人,與姑師大軍一起,突襲三塘部落,直插蒲類湖北原!”
庫克在浦類湖北岸用手畫了一個圈,“這裡,就是我們與白將軍約定的決戰地點。”
……
坎哈一眾姑師人去了。
軍吉已經在大帳中來回的兜了幾個圈子。
他已經迫不及待。
他的戰刀,已經饑渴難耐。
大帳當間火盆中的火苗,忽而詭異的閃爍搖曳起來……穆哈因的臉色隨之數變。
掃視著帳中的庫克與軍吉,他緩緩的落座下來。
帳中的溫度,也仿佛頓時降低了幾分。
看著庫克,穆哈因緩緩的沉聲道,“庫克,你必須記住,一旦與蒲類接戰,你要帶領我們的吉薩勇士立即脫離戰場……”穆哈因身子向前傾了傾,面色異常凝重的注視著地圖上的蒲類湖。
“為啥!”軍吉大咧咧的吼道,“頭人!要殺咱們就殺個痛快!”
“你閉嘴!”隨著穆哈因的眼色,庫克伸手便一巴掌扇在軍吉的後腦殼上。
……
“我們絕不能與蒲類陷入鏖戰之中,一觸即退,將浦類留給大夏的軍隊去對付。”穆哈因陰沉著臉,緊緊盯著庫克說道。
“你還是不相信夏人……”
“我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夏人。”穆哈因冷笑一聲。
“不管接下來戰況如何,我們立即北返,拿下姑師!”帳中已經沒有其他人在,穆哈因還是下意識的四下打量了一番,這才冷厲的低聲道,“不過,我不希望看到咱們那五位尊貴的王子活著回來。”
庫克聞言,不由得頭皮一陣發麻。
他有些不太明白……
穆哈因的臉色,此時扭曲著,他終於說出了內心的憂慮,“庫克,你要牢牢記住,此役我們決不能與夏軍有任何糾纏!”
“這是何意?!頭人請講個明白。”庫克緊聲問道。
“我講不明白,只是一種直覺。這位白方朔將軍……他所圖的絕不僅僅是蒲類這麽簡單。”
庫克沉吟道,“頭人是在擔心,大夏的邊軍在拿下蒲類之後,會將我們也一起吃掉?!”
穆哈因點點頭, “夏人一貫狡詐,不能不防。咱們的吉薩勇士,有一個算一個,即便再勇猛善戰,也就這麽多,勇士打光了,死絕了,吉薩也就全完了……可是大夏的天可汗有多少軍隊!他們是永遠也打不光的!”
庫克沉吟不語,這確實是不爭得事實。
吉薩的生存環境太過惡劣……阿爾泰山區不過是貧瘠之地,也根本養活不了更多的人口。況且在阿爾泰山以東,就是漠南蒙真的左賢王部。
蒙真左賢王,始終欲以吉薩王庭的所在作為跳板,翻越大山,進兵阿爾泰山以西的北狄諸部。
多少年來吉薩王庭以一族之力,苦苦抵禦著來自蒙真的侵襲……這也是吉薩人始終窺視豐茂的天山北麓牧原的原因所在。
他們要的,也只不過是一處讓族人休養生息之地而已。
“蒲類牧原,說實話……我穆哈因沒有那麽大的胃口,也吞不下……”穆哈因雙眼熱切的望著庫克,“無論這蒲類牧原最終歸於誰人之手,那隻憑天神的意願……但姑師,我們此行一定要拿下!”
“頭人的意思,是先在這天山北麓牧原佔據一席之地。”
“對的,庫克。急不得!要讓咱們吉薩族人徹底離開那苦寒的阿爾泰山區,只能一步一步來。有了姑師,佔據姑師全境,咱們吉薩人才有活路。”
“如你所願,穆哈因頭人。”庫克將話音重重的落在頭人這兩個字上。
軍吉大咧咧的張口笑著,“穆哈因頭人不愧是我吉薩黑狐,拿不下浦類,拿下姑師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