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風獸腳力強勁,赤焰三人跟到近前之時,蘇赫已在馬前等候多時。
他將索倫腰際的那一把烏茲點鋒刀抽在手中,“在此處等我。”言罷便翻身上了嘶風獸。
“哥!”索倫催馬上前,“你這是要做什麽!”
蘇赫面上正是風暴來臨前夜的那般陰沉寂靜,“這仇得報,即便急不得一時,此刻也不能就這麽算了。”
索倫在山崗上遙遙瞅一眼遠方,烏朦朦的風沙中,大夏的軍卒在王城廢墟之下已然整肅完畢,正在徐徐退去。雖然看不十分真切,但那黑鴉鴉的兵馬已呈鋪天蓋地之勢……
“哥!你這是去送死!”索倫衝蘇赫急吼道……
然而當他看到蘇赫掃向王城廢墟那般堅毅的眼神,索倫明白了。他大眼園瞪,咬一咬牙,“我跟你去!”
正要催馬跟上已然遠去的蘇赫,索倫卻被赤焰牢牢的拽住……
“放開我!”
赤焰進而將他扣在懷裡,搖了搖頭,“那不可能,七王子殿下。”
“放開!你怎麽不去攔下我哥!”索倫掙扎著,嘶聲吼叫道。
“我攔不下……平時什麽都可以商量,但大當家的一旦決定了,就沒有人能攔得下他。”
白炎策馬上了土坡,“省省氣力吧,有這工夫,好好歇歇腳。做好接應頭兒的準備。”
……
大隊已經開拔,在軍中副將的帶領之下向著數十裡之外的都護府大營而去。
閆雄卻未動身。
他的身前右側,跪倒著幾位去除盔櫻,倒剪雙臂的府兵將領。
周遭人頭攢動,亂糟糟的皆是些軍中將佐。
府兵老將楊戩在閆雄身前叉手緩言道,“閆都護,勿論他們犯下哪般條例,是殺還是剮,能否回到大營再議……這裡即非校場,亦不是臨戰之地,在荒野之外如此處置,怕是……”
閆雄聽的真切,卻眼望他處,一言不發。
面前這位都護府遊擊老將話裡話外的意思,這是想要給府兵留些顏面……只不過這顏面什麽時候該給,給與不給,如今乃是他閆雄說了算!
他隻望了軍中副將一眼。
陳剛,正是閆雄的妻弟,這一眼接下已是知道了閆雄的意思。
他踱出一步,“在下仰慕楊老將軍之名久矣。楊將軍久在軍中,難道還不清楚觸犯嘯營之例,已在五十四斬之列。軍法無情,自然當斬不赦!”
“嘯營?!”聞聽此二字出口,楊戩不由得大怒!他那老而彌堅的身軀昂然而立,言語間便再無半分客氣,“府兵之中不少將佐都將家眷安置在王城之中……大戰之中來不及接出來的,有之。命喪刀斧流矢之下的,亦有之。這幾位府軍校尉,已是家破人亡……不過悲戚之下,渾說了幾句不中聽的……末將倒想問問兩位將軍,這與嘯營何乾!”
身下四周頓時響起一片唏噓之聲,閆雄的牙筋突突的蹦了蹦。
便是這類軍中老卒最是難纏!閆雄心中已現殺機!
忽有中軍快步來到近前,低低得報了聲,“將軍,前去追剿王城衛士的遊騎來報!”
閆雄頓時勃然大怒,此等末節小事也向他來報?!他按在劍柄上的大手,方要抬起……就要一掌將這不長眼的中軍摑了出去……
這位中軍卻踏前了一步,在他身側耳語道,“將軍!這隊遊騎……隻余一人得返。”
閆雄心中咯噔一下。
那幾名拚死脫逃的王城衛士,
顯然是要將此間事由報於蒲類王庭知道……怎的追擊而去的整整一隊遊騎只剩了一人回來…… “帶來見我。”閆雄令道,又返身向楊戩老將笑道,“楊將軍勿惱,有要緊軍務需本都護先行處置。”
他走開幾步,卻低低得衝陳剛擺了擺手。
陳剛當即了然,大喝一聲,“行刑!”
“爾等!何敢……”楊戩的暴怒吼叫,卻如何能讓刀斧手停下手中的鬼頭刀……
多年的袍澤,被斬於荒野之處,頓時令府軍將領好似炸了鍋。
他們咆哮著衝至近前,卻被一片明晃晃的刀光擋了回去,閆雄的一應親軍校尉皆是戰刀出鞘,圍在了他們身前。
此間一派紛亂,閆雄不過冷哼一聲,頭也未回。
按著征西大將軍將令,他遲早得把這木桓大營的府兵盡數收於邊軍治下,既然此時這些府兵將佐如此不開眼……他心中盤算著是在此地將他們盡數斬盡了,還是待回到大營再徐徐圖之?
余光中,便看到遠處有位軍中小校翻身下馬。那人一手按住帽盔,一手扶住腰袢佩刀,腳步匆匆得越眾而來……
已是一夜過去。
天際微明,風沙卻愈大了些。
這名小校在十步之外,言說了些什麽,閆雄立身在逆風處聽不真切。
他也並沒有留意去聽……
他只是遠遠望著那一匹駿馬。
四下一派灰朦,瞧不清楚,但隻望著一眼,閆雄便知道那是一匹寶馬良駒!自己那一匹黃驃馬與之相較,簡直雲泥之別。即便是大帥座下的那一匹所謂大宛天馬,在這匹神駒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閆雄並無別的嗜好,唯獨愛馬。
他不止是喜愛,更是識馬,善於相馬。
此時閆雄不由得心中驚奇,軍中何時有如此寶物!邊軍數座馬場,他平素裡都是往來踏遍了的。他竟然會看走了眼?!
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那匹周身鬃毛如銀緞一般的寶馬,他隨意的衝那名小校招了招手,“近前答話。”
話音方落。
那名軍中遊騎小校尚距他十步之遙……閆雄的眼底裡忽然就泛起了一片寒光!
……
蘇赫抬頭之際,顏面上已是一派狠戾之色。
王城覆滅之仇,他一時還報不了。但這邊軍主將的項上人頭,他是要定了。
便是此刻。
就是現在!
蘇赫抽刀在手,墊步縱身。
十步之距,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步之遙……
蘇赫勢要取這名邊軍主將的項上人頭!
一杆鐵槍。
槍櫻頓時抖起,如一朵血色妖豔之花。
似一條鐵線,疾如流矢,槍尖銀芒一點,突然就自他身側凌然殺到。
軍中亦有好手!
卻是閆雄軍中一名軍職不顯的校尉。
這名校尉極為機警,眼見得這名遊騎小校突然暴起身形,情急之下他也不縱馬,鐵搶一挺,隻身於馬上飛身而至!
蘇赫卻根本不去望他一眼。
他的目光中唯有主將閆雄。
佛門罡氣運轉周身,蘇赫身在空中腰身一擰,回旋之際足尖在來襲的槍杆之上隻一點,借力之下去勢更快了三分。
那一顆好大頭顱已然近在咫尺!
蘇赫雙眼一眯,又一股凌厲的鋒銳之息鋪面而至。
卻是閆雄身邊一名親兵高手!
此人反應可謂快絕,當即閃身擋在閆雄身前,手中鋼刀向蘇赫當頭斬下……
兩刀交戈。
鋼刀斷。
這名親兵身中一拳。
他胸口的甲胄似被重錘砸過,瞬間便癟下去一塊,眼見得便不得活。
不過是電閃一瞬。
閆雄的視線方自從那一匹寶馬身上回轉……他隻覺得頸間突現一絲涼意……驚詫之下……
便就再沒有然後了。
他那尚未回過神的雙目,盡帶著驚詫之色,已然隨著那顆頭顱在衝天噴湧的血色間,離開了置身四十余載的軀體。
得手!
所有人尚未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蘇赫提氣墊步,身形如穿花蝴蝶般的自紛湧而來的匹練刀光中飛躍而出。
烏茲點鋒刀下,皆是斷刀。
他打響一聲嘹亮的呼哨,嘶風獸四蹄翻飛,幾個騰挪間便已經衝至急速!
他尚有余暇,回望了一眼那緊隨身後而來的一杆鐵槍……
衝那位面相看似木訥, 薄薄的雙唇緊抿的鐵槍校尉點了點頭,蘇赫低喝一聲,便已身在馬上,不管不顧的自軍中飛馳而去。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
至此時,閆雄的那一具無頭屍身方自仰天而倒……
他身周的眾將之中,方有人驚呼一聲!
高低將領們此時一個個驚恐的大瞪著雙眼……
他們尤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自萬軍之中取了他們的上將首級!
……
白大帥帳下愛將,從四品歸德中郎將閆雄,被人在軍前宰了?!
隻余下一具無首屍身……
大夏軍中勿論是邊騎還是府兵,當下大亂!
無數遊騎,也不整隊,豁出命的鞭撘打馬匹,向著那人逃竄的方向緊追而去……
然而任誰也料想不到,追了不到半個時辰,天光大亮之際,這該死的荒原之上便湧起漫天沙暴。
一時間颶風自北而來,天際間飛沙走石。
拳頭大的石礫在呼嘯的風中四下翻滾……沙塵肆虐,目不可視物……
如此險惡的沙暴之中,人馬險險站立不穩,卻去哪裡追尋那名鬼魅般逃逸而去的悍匪。
邊軍在沙暴之中竭力的收攏著隊伍,唯有緩緩的向著木桓大營退去。
老將楊戩看著身首異處的閆雄,心中痛罵一聲,報應!
他提韁催馬之際,卻又連連擰過身子回望著那名殺手的遁去方向……
他的嘴角咧出一絲笑意,那人的側影,他好似相熟。
莫不是黑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