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派人跟著我?”

　　“嗯。想知道你在哪兒，想來見見你。”

　　“蘇大人果然好大的官威，想要見個人也要派人事先打點了……”她言帶譏諷道。

　　“景子，你這麽說話就沒意思了，什麽大人不大人的……這幾天，我始終想去找你來著。”蘇赫沉吟片刻，“我師姐祈雪就在明天，聖上祭天，護駕隨行太多事要準備，所以……”

　　“所以我就在此地等你。其他的不必解釋，我也不想聽。”

　　“……”

　　“大人知道這是哪裡?”

　　“咱們能不這樣講話麽，一起經歷了那許多……”

　　“這裡是五嶺春。”林靜姿直截了當道，再無廢話。

　　只聽五嶺春這三個字，他不太明白林靜姿的意思。

　　“五嶺春是嶺南蠻族在京城中的暗樁據點。”林靜姿解釋了一句。

　　“南蠻的暗樁?”蘇赫下意識四下望了望。

　　“那麽你也看到了，這裡已經沒有人。”

　　蘇赫這才意識到自打進了這家店，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進來這些時候，這五嶺春裡莫說掌櫃，連跑堂的小二，端茶遞水的小廝，均是一個未見。

　　“這裡的人呢?”蘇赫遲疑著四下回顧，他不明所以。

　　林靜姿搖了搖頭，“我們已經在查，這裡的人今日全部不見蹤影。昨日接到線報，嶺南蠻族的那一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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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嶺南的那一位。

　　嶺南也只有那個人，稱得起那一位。

　　南巫子夜。

　　南巫子夜太過神秘，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他，還是她。

　　南巫之所以神秘，是因為他的巫蠱之術，沒有人願意去領教南巫的手段。

　　嶺南，五嶺之南。

　　五嶺之南，便有十萬大山。

　　十萬大山之中，自古便是瘴氣肆虐毒蟲遍地，由此而生的巫蠱之術，其陰毒凶狠無人敢掠其鋒芒。

　　南巫子夜，便是善使這巫蠱的大能。

　　其凶名，甚至遠勝當年的魔教。

　　魔教中人，起碼是人還不是魔。

　　然而所有人都相信，南巫根本就是鬼。

　　厲鬼。

　　據說南疆有座城，八萬人之城。

　　南巫子夜於子時自城西門入，辰時自東門出。

　　城不大，他走的很慢，整整走了一夜。

　　待他出城之時，這一城八萬人，已變成八萬具猙獰白骨。

　　又有傳說，南疆的蠻族之民，進出十萬大山不懼山中的毒蟲瘴氣，正是因為南巫調製的五瘴散。只要服下五瘴散，南蠻便可進山耕作采藥，在這世人視為地獄他們看作桃源的十萬大山中生生不息。

　　他便是他們的神。

　　南巫到底是鬼，還是神，大夏沒有人知道。

　　然而不論他是鬼還是神，他來了。

　　已經來到這大夏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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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嶺南！

　　蠻族！

　　“那一位，是南巫?”蘇赫問。

　　“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在此地見你?”

　　蘇赫頓時眉峰緊鎖，“南巫為何在此時來到京城。”

　　林靜姿一副你知道的表情，木然的看著他。

　　蘇赫一想到明日的祭天祈雪……當即坐不住了。

　　他頓時警覺，葛振堂與周彪發現的那些混跡在流民中的嶺南軍卒與這南巫赴京難道說有什麽乾系?

　　“你知不知道鎮南大將軍與這南巫是什麽關系?”蘇赫當即問道。

　　林靜姿不解，“你怎麽會這麽問?”

　　蘇赫凝神望著她，“你們輿圖處在嶺南的間子不會不知道這些吧。”

　　“妄議邊關重將，不妥。不過……鎮南將軍黃程昱，已經在任多年，朝廷曾經數次準備將其調回京中任職，其人均以各種理由推諉不受。據說……這位黃大帥與南蠻的關系很複雜……”

　　“照這麽說就對了……”蘇赫思忖道。

　　“什麽對了?”林靜姿問道。

　　蘇赫便將疑似有嶺南軍卒混跡在流民之中的事端合盤托出。

　　二人隨即便均是沉默不語。

　　如若真是鎮南將軍黃程昱麾下的軍卒混跡到了京城，一經查實，這便是謀逆重罪，然而卻無實證。南巫這般凶險的人物，此時到京……

　　“那些嶺南軍卒，是以流民的身份混跡在這一帶?”林靜姿若有所思向蘇赫問道。

　　“沒錯，我的人去查探過，已經沒有他們的蹤跡。對了，輿圖處，在流民中有沒有探子?”

　　林靜姿當即起身，“事關重大，我即刻便返回司裡報於師傅知道。蘇大人，告辭。”

　　“景子！”蘇赫趕忙起身欲拉住她掠過身旁的衣袖，卻被她狠狠甩脫。

　　她那般發自心底的厭惡之色，令他伸出的手臂僵在了空中……

　　“這裡非是北狄，有男女大防之嫌。請蘇大人自重。”

　　蘇赫心下一黯。

　　“應該是我留下孫柳鶯，讓你心裡不快。如果就是因為這件事，我……確實沒什麽好說的。”

　　林靜姿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即便我死了，你可有去找過我。我是被棄屍荒野，還是被草草埋了，你可曾去看過一眼。”她終於冷笑一聲出口，“隻可笑，昨夜我還帶解藥去找你……不過，你應該已經不需要了。”

　　“景子……”

　　“我說過，景子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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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赫獨自一人回到親軍營，已是傍晚時分。印能得知南巫的消息之後，面色一沉，便匆匆去往宮中，他要在宮門落鎖之前見到康公公。

　　又將明日事宜與麾下眾人再落實一遍，待他牽馬步出轅門之際，天色已近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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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蟬子化作一點金光，在蘇赫身周繞了幾圈，便落在他的肩頭脖頸處。

　　蘇赫縱馬而行，它便高昂起身子，那對小小的金翼隨風抖動著，威風凜凜的。

　　火龍駒甚是神俊，比他之前的嘶風獸也不逞多讓，縱馬飛馳間蘇赫卻再難找到那久違的快意。

　　與她自北狄一路走來的那些過往，此時逐一的浮現在蘇赫的腦海間，竟是那般的清晰……

　　仰望著遲暮晦暗的天際，他策馬繞到侍衛府的後巷，這裡少有人至，他放開韁繩隻想一個人在這裡靜一靜。

　　這許多事情千頭萬緒，盤根錯節，他需要仔細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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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赫便恍然覺著，自己好似遇到了鬼。

　　率先覺出不對的卻不是他。

　　而是金蟬子。

　　它突然就騰飛在蘇赫的眼前鼻翼間，胸前的幾對腹爪焦躁的揮舞著，似是在向他急匆匆的喊叫著什麽。

　　蘇赫隨即也覺察到了好像有些什麽不對。

　　他放緩了馬速，舉目四望……

　　四下裡充斥著夜幕將臨的灰暗。

　　後巷中空無一人。

　　此處寂靜無聲，他放眼望去，周遭顯然什麽也沒有。

　　然而他就是覺著確實有些什麽東西在……

　　這種感覺很不好，令他很不舒服。

　　似膠黏陰濕，又冰冷晦澀，緩緩的向他逼近著，令他的寒毛都一根根的豎了起來。

　　拽住韁繩，蘇赫駐馬而立，他當即便將大般若神功運轉周身，以備不測。

　　火龍駒日常便與金蟬子廝混在一起，好似早已經修煉的處變不驚，抖了抖鬃毛，一動不動的站立著。

　　它只是一味的劇烈喘息著，時不時打兩個響鼻。

　　隨後，蘇赫便看到了。

　　一襲乳白色的身影，像是隨風搖曳著，詭異的乍然出現在了他的前方，巷道的中央。

　　蘇赫始終很鎮定。

　　既然現出了身形，那便……不是鬼?

　　不對！

　　他忽然發現，在自己的神識之中，前方那處，什麽也沒有！

　　可是此刻他便眼睜睜的看到的，那裡確實是有個人影。

　　他真的看到了麽?

　　一團團好似霧氣般的東西，在夜幕下的巷道中翻湧而出，緩緩的彌漫著，令一切都顯得虛無縹緲……如同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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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赫笑了笑，翻身下馬。

　　他踏前幾步。

　　“就不要弄這神神鬼鬼的玩意了，累不累，咱們有事說事。我好歹也是佛門弟子，這些東西對我沒什麽用的。”

　　話雖這麽說，蘇赫此時已經將內息金汁運轉到極致，他周身的骨骸，都似已泛出璀璨的金意。

　　“真的麽?”一道不辨男女的聲響泛起，“你再試試看嘍。”

　　蘇赫四下回顧，這道不知是從何處冒出來的人聲，不在前，不在後……卻又好像無處不在……

　　下一刻，蘇赫不由得驚詫！

　　他腳下的石板。

　　他身側兩旁高大的灰牆……

　　開始令人毛骨悚然的動了起來。

　　是在動。

　　四周的一切，像是覆上一層密密麻麻的蛆蟲……

　　是這些不計其數的蛆蟲在動。

　　扭動，抖動，顫動……無時不刻的蠕動。

　　蘇赫沒有被嚇死，他也沒有瘋。

　　他微闔雙目，緩緩盤膝坐倒。

　　一段段經文，自他心間，在他的神識中不停的詠誦。

　　當他再次睜開眼，已然明目。

　　四下望去……他看清楚了。

　　一切都沒有變。

　　那確是是成千上萬的蛆蟲！

　　它們已經將這條巷道遮覆的嚴嚴實實……

　　不是幻境！

　　而是實景！

　　蘇赫當即便頭皮發麻……

　　他隨即便意識到他面對的是誰人了。

　　他乍然驚呼，“南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