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蘇赫一邊解下了外袍。
這就是樂子!
眾侍衛都領教過徐天德的身手,那一身剛硬板正的佛門功夫曾經叫他們吃盡了苦頭……
這位剛剛到府,年紀看上去比最小的侍衛大不了幾歲的上官……容貌俊朗,身形算得上高大,這是做什麽……脫衣服……這是要跟徐侍衛來真格的了!
不斷的有人開始起哄。
一品的上官又如何,他們深知徐天德的脾氣稟性,那從來眼睛裡揉不得一點沙子,從不來半點虛的。
然而,當蘇赫繼續脫下中衣,露出前胸後背的那一刻……
沙場之上,皆是一片倒吸涼氣之聲。
禦前侍衛,皆是識貨之人!
當他們看到蘇赫的肩背胸腹……
一個個均是不可置信的大張著嘴。
一道道猙獰可恐的傷痕,遍布蘇赫的周身!
其中有數道,不知是刀傷還是劍痕,愈合的疤痕兩邊滾起隆隆的肉棱,其凶險近可致命!
恐怕是最悍勇的邊卒,也不會身披如此扎眼的勳章!
尤其蘇赫袒露的半邊下腹處……
那一刀竟然在丹田之上!
這位年紀輕輕的蘇大人……難不成曾經在死人堆裡走過一遭?!
蘇赫面色一變,帶著一絲難言的狠戾意味,“不是吹啊,我殺過的人,肯定比你們睡過的婆娘多。”
這句不太好笑的笑話,自然是沒有人應和。
蘇赫看一眼露出古銅色硬朗的身板,端起架勢的徐天德,“再說一遍,我沒立威給弟兄們看的意思。只是想試試禦前侍衛的身手到什麽程度,咱們點到為止。”
徐天德面露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他亦是被蘇赫的一身疤痕所震撼。
然而,他就從來不是嚇大的。
年輕之時的好勇鬥狠和隻想著明日裡就辭退不做的心思一齊湧上心頭,他搖了搖頭,“徐某不知道什麽叫點到為止。要麽不打,從來要打就只能剩一個站著。”
蘇赫見他起手的架勢,眉眼一挑,“巧了!我也系出佛門……那就按著徐侍衛的意思,咱們兩人,今天必須趴下一個。”端起手臂,便是再正宗不過的金剛伏魔拳起手式。
徐天德一皺眉,隻問一句,“未知,大人師承哪座山門?”
“聖僧鳩摩邏,是我師尊。萬佛寺靜賢師太,是我師姐。”
“請你切莫胡言亂語!”
“徐兄,慎言!這是大人……”蕭明煥趕忙提醒他道。
蘇赫衝徐天德正色道,“佛門不打誑語。師承何處蘇赫從不開玩笑。請徐侍衛賜教。”
徐天德低吼一聲,“那就得罪了!”
他撲身上前,出手便是炮鎚砸到。
……
一切結束的很快。
眾侍衛中眼尖得算是看個大概……徐天德三拳砸在蘇大人胸前,蘇大人生受了。
蘇大人隻回了一拳。
堂堂正正,毫無花哨的一拳,徐天德便好似丟出去的麻包一般倒飛了出去,重重跌在了沙場之上。
一等侍衛徐天德,竟然不是蘇大人的一招之敵?!眾侍衛站在沙場四周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
“過癮!”徐天德一個鯉魚打挺自地上彈起身來,毫不在乎的抹一把嘴角滲出的血跡,“大人手下留情,徐天德已是敗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方才蘇赫的那一拳襲來,中途數次變幻,先是掌鋒劈到近前,竟有一股凌厲的金銳之息,
再次變掌,已是佛門上乘的大須彌手印,然則皆是引而不發……最後一拳打在他身上,便是結結實實的一拳,並未有絲毫的內息運度之上…… 他明白,這位蘇大人這是在暗中炫技,但最後那一拳真如他方才所說,實在是過癮至極,已經激起了他的凶性。
蘇赫點點頭,“好說,還來不來?”
“再來!徐某非是不知進退之人,確實與大人的身手差之遠矣。不知大人能否賞臉,你我二人隻以金剛伏魔拳沙場相較。”他已經多少年沒有如此實打實的與人交手,他之所以有此一請,是因為他清楚面對這位蘇大人,他終於可以毫無保留的痛快一戰。
“請。”
隨即沙場之上便煙塵頓起。
金剛伏魔拳,乃是佛門入門必修,大開大闔,一味走剛猛的路數。
沙場之上,皮肉相抵的砰砰聲,不絕於耳。
此間哪裡還是一等侍衛與統領沙場較技,分明是兩個莽僧一言不合便自開打。
最後一擊,雙拳對雙拳,徐天德再次倒飛了出去……
他口鼻皆是血跡,卻渾然不覺的再次爬起身來,“大人的金剛伏魔拳似乎不太一樣。”
“一模一樣,只是你心中尚未參透金剛之意。”蘇赫氣息如常的抓起衣衫套在身上,“等今後閑了,你我兄弟二人再切磋吧。”
徐天德點點頭,抱拳稱是。
……
這一路去往武庫,眾侍衛再不敢對這位年輕的蘇大人有絲毫的輕視之心。
甚至對這位蘇大人所說,每日晨起,將會在這演武沙場上教習佛門拳法很有幾分期待……
蘇赫討來蕭明煥的佩刀,仔細端瞧。
先是握在手中掂了掂,又用指肚順著刀脊感受著打造的曲度,對著日光彈了彈鋒刃……蘇赫一言不發的將佩刀還給了蕭侍衛。
蕭明煥將佩刀入鞘腰際,“大人,這是新近配發的禦前侍衛日常佩刀。”
蘇赫笑了笑,沒說什麽。
蘇赫愛刀,黑風寨便有上好的刀匠,黑風騎的烏茲點鋒刀他親自參與設計打造,自然是對刀再熟知不過。
一上手,他便知道這禦前侍衛的佩刀,徹徹底底就是個樣子貨。
……
武庫裡,一股霉瘴之氣,四處皆是厚厚的灰塵,顯然已經不知有多少時日沒有人來過此地。
架上的兵刃倒是齊備,存量很大,蘇赫卻只看刀。
此處估計大夏多少次改製刀具的歷代存貨都有,蘇赫翻撿著上上手,皆是搖搖頭。
“大人的官身佩刀,皆在府衙,不知大人想要挑什麽兵刃?”
“你們的刀,不行。”
徐天德跟在一旁,深以為然道,“我早就說了,這佩刀越改越像個擺設,看著是威武,打造得又蠢又笨,根本使不得。”
“徐兄,早先咱們就議過,如今這侍衛的佩刀更重威儀,又不需上陣殺敵,觀瞻起來唬唬人也就夠了。”蕭明煥在一旁答道。
蘇赫看著徐天德道,“即是侍衛,便是武職。武人不論職責如何,最起碼得有一把趁手的兵刃。天可汗將身家性命交於你我之手,上不上陣另說了,真要遇上麻煩,你們這刀反倒礙事。”
蕭明煥無語,隻好陪著乾笑兩聲。
這武庫之內,通看之下,僅刀具一項就沒有令蘇赫滿意的。
蘇赫頗有幾分興致的抄起一杆長戟,順手使個抖槍之技……戟杆當即應聲而斷……早已朽木不堪用,只能當個充門面的禮器了。
“走吧。”他略感失望。
回身之際,他余光一掃武庫深處幾排已然腐朽而倒,斜靠在一起的刀架,“等等。”
蘇赫快步過去,從中伸手抽出一把刀來。
這把刀,怕是已經在此處積落了不知多少年的塵埃。
晦暗的刀身,遍布塵屑,看不到絲毫的光澤。
但是刀身窄,刀背寬,掂在手中份外的沉!
“這是什麽刀?”蘇赫問。
蕭明煥是侍衛處的老人,對此多少知曉一些,按照武庫內的擺放,他左右看看,遲疑道,“這刀……怕是咱們大夏開國之時的侍衛佩刀。估計放在此處百年也未曾有人動過……”
蘇赫走到光亮處,拿衣袖在這刀身上一抹……
頓時寒光迸射!
鋒銳如新。
明晃晃泛著精光的刀身,百年不鏽。
蘇赫瞅準了,像是在拿捏蛇之七寸,將刀身平放在手掌之上……此刀卻晃也未晃,穩穩擔住。
整段刀身打造得如此精準平衡,“好刀!”蘇赫驚喜的歎道。
仔細端瞧,刀柄處隱隱透出兩個篆刻字體,蘇赫細細看去,“織秋?織秋刀?這是什麽來歷?”
蕭明煥細想之,又拿起一把,同樣有如此的篆刻織秋字樣打在刀柄處,“聖祖開國之時,八虎將中的葉織秋將軍便是首任禦前侍衛統領,是以當時的侍衛佩刀,就喚作織秋刀。”
“好!清點一遍,全部拾掇出來。今後就換織秋刀,這麽好的寶刀不用……”蘇赫不可思議的搖搖頭,“趕緊把你們身上的那玩意扔了,多余剩下的織秋刀給我個數兒,有用。”
“大人……”蕭明煥遲疑道,“按製,侍衛更換武具要報備……”
蘇赫頭也不回的向外走,“按製,這侍衛府該配什麽刀,我這大當家的說了算。”
大當家的……
在場的侍衛們有一個算一個,均是高高挑起了眼眉……這位蘇統領把這侍衛處當做什麽地方……馬匪窩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