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人，請這邊。”

　　“我不過是個北狄來的蠻子，在康公公面前當不得什麽大人。如今是兩眼一抹黑，今後還得跟康公公多多討教，咱們這樣……你喚我蘇赫就好，我就喊你一聲老康，你看合適麽?”

　　康佑福笑了笑，“那怎麽行，蘇大人現如今可是炙手可熱的一品大員，雜家不過是聖上座前的一名老奴而已。”

　　“老康，這侍衛統領到底是做什麽的?”

　　康佑福頭前引路，腳步緩了一緩，“這禦前侍衛統領……”他搖頭唏噓了一聲，“按說那可真是武職的頭一份！且不說日常禦前行走的那份貴氣，單是治下的禦前侍衛按製就是千五百名，聖上的親軍營，也歸侍衛統領轄製……你可知道，聖上的親軍營並無定數，五萬八萬兵馬亦可，十萬二十萬也不算多的。”

　　蘇赫當即愣在當場，心下詫然，如此多的兵馬皆歸他管轄麽?！

　　見他如此模樣，康佑福低聲嘿嘿一笑，“邊走邊說，咱們這就去侍衛府。”

　　蘇赫旋即便覺得這康佑福語氣似乎有些不對，“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形?老康，你跟我說實話！”

　　“呵呵……方才雜家講的是按理說是這麽個情形，只可惜如今咱們聖上並無親軍營。”

　　“哦……”蘇赫大張著嘴，“不是有皇城禁軍?禁軍不是親軍營?”

　　康佑福耐心的言道，“護衛京畿，六軍皆駐扎在外。京城九門提督錢志統領步軍巡捕五營。皇城護衛則由禁軍負責，禁軍統領郝戰……這些與禦前侍衛統領皆無關系。”

　　“哦，說來說去，就是管一千五百名侍衛。”蘇赫旋即便明白了。

　　側臉瞅了瞅他，康佑福似笑非笑的說了句，“倒也沒那麽些……”

　　“有多少?”

　　康佑福伸出手掌，比劃個八字。

　　“八百……”蘇赫下意識的四下望望如此龐大規模的皇城，“也差不多夠了。”

　　“是八十。”

　　“老康！你沒黑我吧！”

　　……

　　乾清門外，侍衛府。

　　一等侍衛蕭明煥，徐天德二人，近幾日皆是愁眉苦臉。二人望著桌案上的那份名錄，皆是不語。

　　侍衛府連門房馬夫全算上，不足百人，八十名侍衛日常輪值都排不開……雖然聖上不上朝，每日的朝會禦前侍衛就算是裝裝樣子也得列侍兩旁。陛下即便基本不出宮，身邊也總得有侍衛隨扈，加之日常內廷護衛……侍衛的人數不足，始終是令蕭徐二人最頭疼的事端。

　　可現如今的情形，禦前侍衛，誰稀罕做啊……

　　他二人得到消息，聖上要在天祭壇祭天……當即蕭徐二人就傻了眼。

　　景帝登基之時，先帝留下的禦前侍衛尚有千八百之數，然則隨著景帝不理朝政，這禦前侍衛日漸式微，此時已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

　　又不設親軍營！

　　天祭壇祈雪之日，朝野上下不知會有多少人在場，屆時就算八十名侍衛全跟著去……他們如何能在萬民之前，護得陛下周全……

　　前幾日，他二人再也坐不住，便聯袂趕去禁軍將軍府……

　　禁軍統領，大將軍郝戰，居然讓他二人在轅門報進！

　　其間郝戰那老貨在堂上耀武揚威，置給他們的各種氣受，如此種種，二人皆是咬著牙忍下了。

　　“既然是陛下要去天祭壇祭天，護衛之責當屬你們侍衛府。具體該如何辦，你二人就該去令陛下的聖諭，何須來找老夫……皇城守衛之重，

禁軍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兩位應當清楚，如今禁軍也是兵不滿員……”郝戰故作姿態道，“當然既然二位親自前來，禁軍派些人馬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陛下的安危，還是要仰仗兩位侍衛大人。”　　……

　　“實在是……”徐天德將佩刀按在桌案上，仰天歎道，“實在是做不下去了！”

　　蕭明煥苦笑道，“徐兄不做這侍衛，尚有叔父梁大人顧得徐兄今後周全，蕭某人……閑散宗室之家，京中便是如此，外放也是無望……能何處去……”

　　“叔父?”徐天德冷哼一聲，“他這禦史台左都禦史，雖為九卿之一……多少年在嚴蕭二人面前討不得好。”他低聲道，“蕭兄還能不知道，他當天就把京兆尹王會下了大獄！”下意識左右看看，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王會是他能辦得?！那是嚴國公的人……”

　　言罷，便頹然而坐。

　　二人皆不再言語。

　　……

　　是以，一大清早當小黃門跑來通報，說是康公公領著禦前侍衛統領蘇大人即將到府……

　　二人當即便驚得從椅凳上蹦了起來。

　　禦前侍衛統領?！

　　哪裡冒出個蘇大人……他們怎麽從來都未聽說過。

　　二人茫然對視，多少年這侍衛府就沒個正主兒，近些年侍衛之責，皆是他二人商議著打理……蘇大人?

　　迅速的梳理了腦海中的上下京官，甚至連駐外武將都算了一遍，也沒幾位姓蘇的能充任這統領一職……

　　正一品的武職！

　　全大夏正一品的武官，數也數得過來……

　　二人不禁一頭霧水。

　　但既然是康公公領著來，不論此人是誰，必然是非同小可之人！

　　二人趕忙集合了不當值的所有侍衛，零零散散幾十號人匆匆的趕往府門處迎候這從天上掉下來的統領蘇大人。

　　……

　　從看到這位康公公身邊的蘇大人第一眼起，直到在府衙正堂，所有侍衛正式拜見上官結束……蕭明煥就一直好似身處雲霧之中，腳踩棉花之上。

　　他隻覺得飄忽忽的。

　　開口喚一聲“蘇大人……”這三個字是他咬著牙，活生生從牙縫裡蹦出來的。

　　他與徐天德對視一眼，二人心裡此時均是一個念頭，侍衛處這回是真完了……

　　蕭明煥娶妻生子算早，他年近四十，兒子今年也已二十出頭！這位蘇大人……毛兒都沒長全，比他兒子怕是大不了幾歲！

　　不做了，這侍衛真是做不下去了，蕭明煥當即決定，明日就遞上辭呈吧。

　　誰樂意做，誰做便是。

　　了結了這份差事，他蕭明煥哪怕閑賦在家也比在這兒要死不活的耗著強。

　　他有些跑神兒，他尋思著是不是趕緊張羅著給兒子找個媳婦兒，他幫襯著帶帶孫子也是不錯的。

　　“蕭侍衛?蕭明煥大人?”

　　康公公當著眾人，連喚了他兩聲，蕭明煥才反應過來。

　　趕忙應了一聲，眼睜睜看著康公公身後的小黃門，將統領的官身補服一應零碎都放在他手裡……蕭明煥險些沒忍住當即就將這些東西摔到地上！

　　……

　　康佑福看了一圈府衙堂中的一眾侍衛，“個頂個都靠得住，皆是萬裡挑一的身手！剩下的，就看蘇大人您的了。老奴還得回去伺候聖上，就不久留了。”

　　蘇赫又帶領一眾侍衛，將康佑福送出府門，康佑福低聲提醒道，“蘇大人別忘了此間事了，進宮謝恩。”

　　“有勞康老！恭送康老。”蘇赫對著康佑福一躬到底。

　　很是受用，康佑福尖聲笑了兩聲，亦是衝蘇赫拱手而別。

　　對個太監也是如此媚態，實在是……蕭明煥與徐天德私下裡嘴角都快要撇去了天際邊。

　　返身就要散去，他們皆是辭去不做的心思，是以這位蘇大人誰願意誰去伺候，他們二人是決計伺候不了。

　　“站住。”蘇赫就在府門處回身喝道，“我有說要你們散了麽?”

　　徐天德仰首望天，昂身不語。

　　蕭明煥見狀，隻好道，“大……人，還有何吩咐……弟兄們有的要去輪值，有的要去隨侍，各有各的差使……”

　　“有句話我講在頭裡，你們不用給我下馬威，我也沒震場子的意思。”蘇赫笑了笑，“兄弟們的差事，以前怎樣，今後就怎樣，這我不管。此刻有兩個地方我想去看看，大夥兒就只需陪我這一次，沒問題吧。”

　　“你說！”徐天德實在耐不得，趕緊打發了好散場。

　　“這侍衛府，演武場有吧?兵器庫有吧?我隻想看看這兩處，各位帶個路。 ”

　　……

　　侍衛府的後院，便是演武場。

　　黃沙鋪墊得平整，是個足以千人操演的偌大場地。

　　蘇赫下場趟了幾步，四處踩踩，點了點頭，“康公公說，各位皆是萬裡挑一的身手，你們中誰最能打?”

　　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眾侍衛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匯聚在徐天德身上。

　　侍衛裡，身手最好的當屬徐天德。

　　他自幼在舅父梁廣正家裡長大，不好詩書，只在坊間好勇鬥狠。梁禦史拿他實在沒辦法，便直接將他送去了寺裡。徐天德算是佛門外門弟子，一身佛門功夫相當不俗。

　　“打，我行。伺候人，徐某不會。不知蘇大人此問何意?”

　　“方才我也說了，沒旁的意思。所以，徐侍衛別誤會，我只是想看看咱們這侍衛府的侍衛究竟有多能打，也好心裡有數。”

　　“抱歉！下官身為禦前一等侍衛，沒有打給別人看的習慣！”徐天德看著蘇赫傲然道，“大人既然想看，不如……”他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屑的笑意，“我與大人過兩招試試?大夥同為侍衛，豁出性命保駕在前，時常練練身手切磋一下也是應有之意，大夥說對不對?！”

　　眾侍衛轟然叫好。

　　禦前侍衛什麽身份，他們個頂個家裡不是皇親便是貴戚。

　　侍衛裡，從來就沒有怕事兒大的主兒。

　　“徐兄……”緊著給徐天德使眼色，蕭明煥連聲道，“大人剛剛到府，這不合適……不合適！”

　　“合適。”蘇赫笑了笑，“我就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