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牽雙馬而至。
蘇赫隻一眼瞧去,便當即怔了身子,他不由得長吸了一口氣。
將有些不明所以的蕭子峻扶至馬上,那半隻烤羊也放置妥當,他衝蕭子峻笑了笑,“那你就先走一步吧。”
蕭子峻有些茫然的看看他,又看看來人,“蘇大哥……你們認識?”
“何止認識!”蘇赫便衝他的馬尾上狠拍一記。
胯下馬吃疼之下便就騰躍而起,自山道疾馳而去,“蘇大哥……”蕭子峻在馬上頻頻回首,蘇赫笑著衝他揮手作別。
……
“哦?看來見著老夫,你有話講。”慕容厲端坐馬上淡然道。
“沒有。”蘇赫面上已是笑意全無,僅剩徹骨寒意,“你我之間只是有帳要算。”
慕容厲卻未下馬,只是傲然大笑道,“老夫一生縱橫江湖,著實算不得光明磊落,卻從不欠帳!勿論是人情帳,人命帳,錢帳還是財帳,凡所有欠,人欠我或我欠人,從來當即報還概不拖欠。”他的目光頗為玩味的看著蘇赫道,“卻不知你與老夫之間,要算的是哪本帳?”
“風陵渡的人命帳。”蘇赫雙手垂在身側,凝神靜氣的隻盯著他道。
“哦……”慕容厲斂收笑意,緩緩的點點頭,“風陵渡你僥幸未死,饒是你命大,實則老夫也並無興趣取你性命……當日事由老夫也不耐再說,只是死一個掌圖左使,要算帳也是紀司正來找老夫……你莫不是要為那女娃來與老夫搏命?”
蘇赫竭力壓抑著自己的心境,他唯有緩緩調動內息,進而催至極致,這當間,他也不開口只是看著慕容厲連連冷笑。
慕容厲何等修為,隻瞧看蘇赫一眼,有些詫然道,“難怪你張口閉口與老夫算帳,你竟有奇緣居然修複了丹田爐鼎?不錯!只可惜你這將將打通奇經八脈的微末功力,在老夫面前根本不值一曬……”
他挑起兩道長眉,“不過,那女娃死與不死尚在兩可之間,你是定要將這筆爛帳算在老夫頭上?”
蘇赫聞言便是一愣。
隨即大驚失色。
他雙眼圓睜,不可置信的一字一頓道,“你說什麽?!”
慕容厲隨即便在馬上坐直了身姿,“龍樹上人不愧佛門不出世的高手,老夫也實在不願與她為敵……她將你與那女娃一同救起,在她手裡,任是誰人想必是想死也難。所以……”
蘇赫的牙關禁不住的磕磕作響,隻覺得一股股心血湧上腦頂,他不由得心下大喜,當即喝問道,“你所言不虛?!她並沒有死?!”
慕容厲眼望著他,不過低低嗤笑一聲,“她愛死不死,老夫安能放在心上!你且去問過龍樹上人便是。若是死了,你知道去哪裡尋老夫。想要老夫送你一程,你盡管來便是。”
似再也懶得搭理於他,慕容厲指過身後那匹馬,“這匹火龍駒,是裕親王相贈。算是聊補你這一路來京城歷經坎坷。收與不收,你去找他說話,與老夫無乾。”言罷打馬便走。
“你……”見他如此從容便自離去,蘇赫怒喝道,“慕容老兒,你給我站住!”
“小子!京都居,大不易。你好自為之。何時修至威能境,你也才有資格站在老夫面前說話。”慕容厲根本不耐回首,晃晃悠悠的尋山路而去,“此時殺你不外乎碾死隻螞蟻,老夫今日卻無此興致。”
……
山路崎嶇顛簸,這匹火龍駒果然神俊非凡,蘇赫騎馬自後山轉下來,
真可謂如履平地。 火蠶一根長絲吊在火龍駒眼前,肥滾滾的身子隨著馬步搖來晃去……火龍駒甚是敏銳,早就察覺到這奇物的凶戾本性,卻也不敢惱它,任其吊在自己額際的鬃毛上悠哉遊哉。
蘇赫心中百感交集。
林靜姿沒有死!
她決計不會死!
既然被龍樹上人救起,那她便一定同自己一樣活得好好的!
卻是去哪裡尋她呢……龍樹上人將自己交在師姐手中便已南去,貢奉師尊舍利要去走遍四大佛山,她赴京到寺裡卻也沒有再帶著其他人……她是將林靜姿安置在了哪裡?
蘇赫一時間卻也沒有頭緒……
蘇赫始終沉著臉,未料想今日見到的這位老者便是天朝巨擘,輔政王蕭仲康!
如他們這般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存在,區區蒲類在他們眼中不外乎輿圖之上指甲蓋大小的一隅之地。吹灰拂塵之際,便是不小心就抹去了。可他們有未想過即便癤癬之地也有活人,荒原之上亦有百姓,蒲類更是數萬人的王庭部落……
京都居,大不易?
沒錯。
蘇赫雙目炯炯,他既然已然到此,就不能讓這些人活的太過容易。
……
蘇赫遠遠便望見寺門前,萬佛寺知客淨相身後隨著儀容和可兒似在翹首張望。
他知道自己這一去時候久了,她們難免擔心,卻不知淨相何以會來在塔願寺……
未等迎上前來的儀容開口,蘇赫翻身下馬,便說道,“去山裡轉了轉,結果迷了路……”
“這是……假……話。”可兒自儀容身側探出腦袋,不樂意的嘟著嘴,指了指他身後牽著的馬,“哪兒……來的。”
呃……蘇赫撓了撓頭。
隨即便看到儀容愁容未減,他心下嘀咕,莫非出了什麽事兒?
“師叔祖,寺裡出事兒了!”
蘇赫當即警覺的四下回顧……
“是萬佛寺。”淨相匆匆上前衝蘇赫雙手合十,“師叔,今日一早寶相寺和周邊幾座大寺來了許多僧人,各寺的方丈齊至後殿要見方丈師父……師父她……自前日替師叔療傷之後,回去寺裡就在淨堂再未出來……”
“我師姐身子如何?”蘇赫急切的問道。
淨相只是深深的垂下首去,“師父怕是要在淨堂清修一段時間了。是以吾等也不忍心此時令師父分心……”
蘇赫心中便是一陣陣的的愧疚……淨相口中隻說靜賢師太是在清修,他卻知道師姐替他打通經脈要竅大耗真元,怕是要靜養很久才能慢慢恢復。
他當即又問,“寺裡現在誰在主事?他們找我師姐做什麽?”
“靜寧師叔隨著龍樹上人一同南下了……那些僧人不知為何事,吵嚷著一定要見到師父。淨空師姐前去勸阻不下,結果受了傷……”
“什麽——?!”蘇赫不由得眉頭一皺,“受了傷?他們居然在萬佛寺動手?!”
淨相面色難看的抬望蘇赫一眼,“此時只有淨念師姐一個人在, 怕是支撐不下場面……我趕過來,想著師叔能不能去看看……”
蘇赫不由得怒極而笑……
在黑風寨,從來都只有他拆別人的場子……天山南北直至甘涼一帶,他踏平的各路大小山寨馬幫不下十幾二十處!小則百十號,大則上千人,他那一身黑皮大氅所到之處,不過摧枯拉朽一般。
他便是砸場子的專業戶!
居然有人敢在萬佛寺滋事……這簡直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也不再言語,抹頭就準備翻身上馬。
“師叔祖!”
“你……的……刀!”
蘇赫扭頭看去,便就樂了。
儀容與可兒兩個人自山門後卻將劈山刀抬了出來……
可兒已是使出了渾身氣力,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蘇赫在馬上俯身一把接過,劈山卻插在一副針腳縝密的皮質刀帶上。
“你做的刀帶?”他問儀容。
儀容眨眨眼不明所以,“這是在你屋子裡的啊……”
蘇赫了然,拿眼向寺裡觀瞧,卻再未看到那位老嫗的身影……
可兒一本正經的繃著臉,墊著腳尖大聲衝他道,“師叔……祖……趕走……壞人!”
“嗯!”蘇赫也隻好堅毅起面容,重重的衝她點頭。
將懷裡的火蠶摘出來,彈去在可兒手裡,他衝淨相囑咐著仔細帶她們趕回寺裡,不用急。
他隨即上馬,猛一帶韁繩,火龍駒頓時人立而起,唏律律一聲長嘶,放開四蹄,身後一道煙塵漫天而起。
蘇赫如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