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假沒，什麽時候回家?”

　　“放什麽假呀，不是說了我在這邊找了點事情做，暑假不回去了。”

　　“忙就算了，吃好一點注意身體，聽說那邊也沒什麽可以吃的，要不要寄一些吃的過去?”

　　“不用，海關卡得嚴，你那些酸辣椒之類的不一定能進來。”周時站起來，倒了一杯水，“別折騰了，過年要是有時間我再回去。”

　　“那行，你爸也在家，我叫他來跟你說說話，好好說啊，別拿話頂他。”張燕走到客廳把手機遞給穿著花褲衩在沙發上看NBA的周承民，“你兒子的電話，說放假不回來了。”

　　“你走開，哎，擋我做什麽，這個是關鍵球。”

　　“接電話啊，不要錢的嗎！”

　　“等下再接，放假都不回來那麽有錢你讓他給你交話費，哎說了別擋電視，球發出來了！”周承民急得頭上下地探，“你去陽台打電話，電視都給你擋完了。”

　　電視裡面傳來解說員楊毅的聲音:“大衛李發球，快船的防守組織的很好，看看要給誰，勇士隊沒有掩護啊，球沒發出來，繼續叫暫停。”聲音不大，在這間房子裡倒也夠用。這是八九年縣林業局，當時還叫林業股，給職工幹部建的房。戶型略顯奇怪，面積也不大。周承民九二年從摘牌的木材公司來到這邊當森林警察大隊長，也分到了一套，一轉眼二十二年過去了，森林警察大隊變成了森林公安局，房子也老舊了，張燕穿過周時以前的房間，走到陽台上。

　　“你爸這些天都在外面忙，最近天氣乾燥，山裡火也多，難得讓他休息一天，你別理他。”雖然知道兒子不會生氣，但張燕還是習慣性地這麽說。

　　“我知道，這些年不都是這樣的嘛，夏天乾燥嘛。”

　　“那你是找到什麽事情做了，放假不能住學校了吧，你住哪?”

　　“導師給我在附近找了個球隊，讓我去做U18的助理教練，在我現在南邊一點的地方。”

　　張燕沒太聽懂，酒店做了一輩子廚師的她從初中就不太能聽懂自己兒子的話了，但也知道兒子做的是正事。

　　“那你自己在那邊小心點，我去找你爸，看他忙完了沒。”張燕說完，舉著手機走到客廳，“球打完沒，接電話！”

　　“喂，周時，暑假不回來?”

　　“嗯，找了個球隊，有錢有吃有喝有住。”

　　“你媽天天想你，又弄酸菜又弄辣椒的，還抓了雞準備過幾天你回來就殺，你就這麽忙?”

　　“機會難得，真的，這次是職業球隊，教授給我找的實習，十二月份結束。再說過年再回去還不是一樣，機票那麽貴。”

　　“反正你們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姐也是，說在那邊暑假也有生意不肯回，現在你也不回來看看，廣場那邊又新開一家超市，昨天你李伯伯說還有電影院…”

　　“行了行了”，周時不耐煩了，“她就在市裡面開個水果店都不回家，你非得找我這種離得遠的人多沒意思，多催催她吧，別總想著管我。”

　　“那也是你姐！不要以為你現在就厲害了。”周承民好像搞不清楚為什麽周時突然轉變的情緒，“你自作主張出去留學，也沒問過我的意見！”說著嗓門就大了起來，“你自己找了老師，選完學校，最後就來通知我一聲，好威風啊周時，拿了錢出去了放個假叫你回個家都那麽難…”

　　“得了吧，也就這第一年的學費是你的，你那寶貝女兒高中擇校費一萬二你眼睛都不眨，

再說留學最開始還是你提的…”周時放下水杯，情緒也開始翻滾。　　“我讓你去留學，你去學建築，學土木，學計算機，學什麽不好，隔壁陳叔叔的女兒學畫畫，現在在初中當個美術老師這不好?你給我偷偷報一個體育管理，我讓你去的?就那麽愛體育?”

　　“我一個二流本科學英語的，報土木也虧你想的出來，大三那時我去工地是當翻譯的，也不是去當工程師的，得得得，我不跟你說，反正我就是說一聲我有事，別的寒假再說吧。”周時走到外面走廊上，直接就把電話掛了。但腦子裡還是不受控制地閃過很多畫面。

　　張燕早就聽到這兩父子又在吵架，等到電話掛斷以後不由得質問起來。

　　“你就不能跟兒子好好說話是吧，人都出國了你還管東管西。”

　　“男孩子容易學壞，你懂什麽，這段時間他忙你就少給他打電話。”

　　……

　　周時長出一口氣，天色已經有一點晚了，利茲的夏天溫度非常適宜，今天有雲，但也沒有下雨，遠處的天空清晰可見一片紅霞。

　　“明天應該是一個晴天吧。”周時心裡想著。

　　“zi～zi～zi～”，手裡的手機又開始振動了。

　　“波特教授。”周時迅速收拾好了情緒，“下午好。”

　　“天都黑了，周，下次還是跟我說早上好吧。”埃文?波特語調如常地開了個玩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波特先生。”

　　“南區俱樂部那邊辭行了嗎，希望他們不要怪我帶走他們的助理教練，要不可能周末會罰我不讓上場。”南區俱樂部是利茲大學附近的一家業余俱樂部，足球、板球、網球什麽都玩，主要是給利茲大學附近的居民提供一個一起活動的地方。南區足球隊也參加利茲本地的業余聯賽，成績時好時壞，主要取決於頭號射手，生物化學教授伊格納西奧有沒有空來參加比賽。

　　“已經告訴麥克格倫了，家裡面我也打了電話，我現在還有一些激動，可能需要您給我拿一瓶12年格蘭菲迪(Glenfiddich)過來冷靜冷靜。”

　　“你想得美吧，那是我留著給結婚紀念日的，你隨便下去買罐嘉士伯就行了，不要想象一些不可能實現的美夢。收拾好行李，記得帶上你的教練資格證，內褲忘了都別忘了它。”埃文?波特用極快的語速說著，“這是他們看上你這種菜鳥新手的原因，這半年你會得到一間球隊宿舍，會有餐費補貼，交通補貼，還會有一些薪水，學校也會給你一些，省著點用。還有，”他突然停頓了一下，“好好乾。”

　　“明早在公寓樓下等我。”波特最後留下這樣一句話，直接就把電話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