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無憂苦,眉眼看年華。
一夜的大雨,杭州像是被水洗過一般清澈。
林令言、宋博衍坐在厚厚的稻草車上,搖搖晃晃,悠然自得。稻草蓬松乾燥,林令言一夜未睡,窩在上面倒也舒服,正眯著眼睛休息。
農夫說是昨日拉了稻草要去杭州城內,也是半路被大雨截下,可如今空氣濕潤,稻草卻異常的乾燥,根本不像是在外放過一夜的樣子。宋博衍伸手輕輕探入稻草內,但並未摸到什麽東西,他看著林令言,輕輕的搖了搖頭。
沒有凶器?但這農夫特意在路上接上他們二人,不一定有什麽別的目的。朱雀堂的祛毒丸雖然不能說解百毒,但對於一般的毒素壓製毒性是沒什麽問題的。林令言不動聲色的又把瓶子拿了出來,悄悄遞給了博衍。
無論是空宅、稻草車,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好了要他們去發現,花家在杭州可謂是隻手遮天,不知道還有什麽等著他倆。甚至,連杭州的朱雀分堂也是未必可信的。
此次來杭州拜訪的目的,除了明面上蘇先生要自己來慶賀堂主上任之喜,林令言還有兩件事情要做,楚烏閣外泄的暗樁都是由青龍堂安排處理的,當年為李奪出謀劃策的軍師還未找到,林令言和齊光翻遍了楚烏閣的記載,卻一無所獲,很可能就是被青龍堂藏匿起來了,這第一件事就是要找花家家主詢問是否知道此人的下落;這第二件事,實際上也與第一件事相關,如果能夠找到這名軍師,自己是一定會殺了他的,但在楚烏閣,同僚相殘是大忌,楚烏閣眼線遍布天下,只有在花家所在的杭州才較為安全,這是林令言第一次南下,但也要趁此機會,想想未來的處境。
花家雖然是富甲一方,多年來又為皇室暗中積攢了大量的財富,但要說皇室的信任,在太祖皇帝當年那自然是極為信賴,但近百年來,皇帝對於花家更多的也只有忌憚。
花家每年都會向朝中直接進貢禮物,而朝廷賜給花家的就不只是金銀財富了,還會直接調配戶部官員於杭州任職督察,監督花家生意往來的所有事宜。而花家也流傳這樣的詛咒,花家每代都只能存活一子,到了新任家主花無憂已經是八代單傳,其余的男胎不是流產就是早夭。有人說是花家財富過多,只有福澤深厚的才能存活下來,但林令言卻覺得,這未嘗不是皇帝的一種手段。
花家如果只有一子,是永遠都無法推脫為朝廷效力的使命的,也不會有別的花家子弟分離財富,更何況,無論你花家能夠賺到多少錢,哪怕是富可敵國,只要花家在杭州,這隻巨大的錢袋子,始終都是朝廷的,始終都要受製於皇帝。
林令言閉目養神,還在想花家的意圖。花家的青龍堂和蘇重的朱雀堂,一個管錢、一個管情報,如果這兩個能聯合起來,別說林家的大仇得報,花家也許也不至於總是受製於人的。可是,林令言想,怎麽才能取得花無憂的信任呢。
馬車已經行至杭州城門口,官兵將馬車攔下詢問來處,農夫倒是老老實實的說了自己來自鄉下,也老老實實的講了這二人是在山坳裡順路捎上的。
這官兵變了變臉色,繞到車前問博衍,“你們可是在山中被大雨困住了?”
“是。”宋博衍拿著劍從車上跳下來,“有問題嗎?”
那官兵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山中並沒有什麽可以躲雨的地方,只有一處山莊可以遮蔽,你們可是去了雲夢山莊?”
宋博衍點點頭,
那官兵看了臉色大變,抽刀對著宋博衍,大聲喊身後的人,“這幾個人是從雲夢山莊來的,快將他們拿下!” 一隊人馬衝將過來將二人團團圍住,那農夫想跑也被刀劍嚇退了回來,“雲夢山莊突發疫病,恐有傳染!你們不得入城!”
疫病?林令言想了想那柱子上的抓痕,但是自己和博衍……她搭了下自己的脈象,並沒有什麽異常啊。她也跳下馬車抓起博衍的手,博衍的手也不知是刮在什麽東西上面割了條細細的口子,可那裡滲出的血竟是深紫色。
宋博衍也注意到了,他和林令言對視一眼,就聽見兵士大喊,“這草也許也染了疫病!把這一車稻草都燒了!”
兩人阻攔不及,車上稻草眨眼間便燃起了熊熊大火,那火苗吞噬中林令言看見了一支乾癟的劍麻,劍麻鋒利,難道是在車上劃破了手……
林令言匆忙封住了宋博衍的穴道,拿著匕首直接順著劍麻的割痕劃開,“別動!”她死死把著宋博衍的手用力把毒血吸了出來,她冷眼看著在一旁捶胸頓足的農夫和刀戈相向的士兵,把嘴裡的汙血吐到地上,她紅著眼撕下袖口的布條纏住博衍的手。“花無憂!”
“喊什麽!跟我們走!”那士兵伸刀要架到林令言的脖子上,宋博衍還沒來得及出手,林令言揮手抓住刀背,飛起一腳將那士兵直接踹飛,奪下刀來衝上前去震開了幾人的兵刃,又將那農夫踢倒在地,用力的踩在他後背上,“暗算我們!”林令言啐了一口,汙血的沫子幾乎要噴到那農戶臉上,她咧嘴笑了笑,將那柄沾了宋博衍血的匕首狠狠的拍了拍那農戶的臉,“你的手包的很緊嘛,”那農戶的手掌纏了幾塊粗布,想來是怕誤碰了車上帶毒的乾草,她一把把匕首刺進那人的手掌,一腳踩在匕首上,把那隻手死死的釘在地面上。
林令言不顧腳下人的慘叫, 怒視著眼前環伺的官兵,“我勸你們快把花無憂給我找過來。否則,我們就在這兒耗著,等毒發了,疫病散播出去,我看你們誰付得起這個責任。”
宋博衍的手上的傷口頗深,半邊身子有些酸麻癢痛,但有了祛毒丸和林令言吸了汙血,倒完全可以撐得住,他把劍抽出來順著手上的傷口摸了一層的血,把劍就橫在面前。
帶隊的兵士看兩人毫不退讓,那女的功夫不弱,害怕衝上去被那染血的劍要是劃傷了怕是自己也要染病了,只能叫士兵大大的圍了個圈兒,把這三人包在中央。
“快去通知花公子。”
花無憂坐在馬車上,覺得自己十分的頭痛,蘇重堂主向來是穩重有禮,楚烏閣的人雖然莽撞,但這林令言是蘇重的得意門生,怎麽竟能這般魯莽,把這種事要全城的人看笑話不成。
他用扇子挑開帷幔,看著士兵包圍的那個女子,一身玄衣,一腳踩在自己胖手下的身上,一手還拎著一把血淋淋的劍,面對著眾人包圍面無懼色,像極了暗夜的修羅。
花無憂一臉嫌棄,“這不是瘋子麽。得了,別鬧了,讓他們進馬車,回府敘話。”
下人過了會兒顛顛的跑回來,“公子,那姑娘非得見著您呢……”
花無憂瞪了那人一眼,“那就告訴她,我耗得起,可旁人不一定耗得起,早點上車,還能少吃些苦頭。”花無憂把扇子展開,“上官先生到了?”
“剛去接了,應該已經是到了。”
“囑咐好上官先生,等他們毒發到二層,再解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