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憂輕輕的動了動手指,花朝見著帶著宋博衍轉了個方向就往後院去了,花無憂又坐下來,桌上的瓜果都是從冰窖裡取的,還透著些涼意,他摘下一粒葡萄,“我花家如今壯大,得益於先祖廣施恩澤,府中的侍衛隨從,不是從那些窮的賣兒賣女的人家手裡買來的,就是在大街上撿回來的,能在我花家留住的,過得比外面一般的門戶都要好一些,到孩子大了也有一些人家找上門來。”
“先祖心善,念著養恩不如生恩,府裡的孩子自幼在外吃盡了苦頭,如今在花家培養出來了,也能夠獨當一面,便也希望他們認祖歸宗,過一般人家的日子;”花無憂長歎了一口氣,悠悠的扇著扇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易,君子之心想要揣測惡人心腸更是難上加難,先祖就忽略了那些人當年就拋棄骨血,要不遺棄,要不如牲口般售賣,怎麽會真心愛護自己的孩子呢?有些因故遺失的孩子尋回去了自然是一家美滿,可大多數的家庭,就是看著自己的兒子、女兒在花家真的有了出息,再以生父生母的名義把孩子要了回去,卻隻把這些孩子當作和我家花家的維系關系,借由孩子去吸花家的血!從家裡出去的孩子卻都是好樣的,不堪忍受父母親的貪得無厭,又不忍回家中惹得家主擔憂,就此離家遠走,自尋生路,不與家中聯絡,他們的父母羞愧不敢繼續來我家,孩子也是數月數年再寫信回花家報個平安,對於家中境遇隻字不提,以至於多年後我家先祖才發現這樣的情況。”
“自此以後,花家對於孩子認祖歸宗的事情就越發的慎重,可人心千面,險惡的一面隱藏得最為幽深,我爺爺做家主時家中收養了一個女娃娃,打是嬰兒起就從外面抱回來的棄嬰,出落得出水芙蓉般,教習琴棋書畫,我父親也視她如親妹,我幼年時她家還未尋她回去,我印象中她長得極美,對我也是極好的,長到了快議親的年紀,她家人差人來尋,她家中也是個商賈之家,和我家雖然沒得比,但也是當地有名的富戶,是在街上采買時一個下人認得了她自小帶著的玉佩,這才知道她的下落;她父親和我家當地的生意也有往來,據查證在當地也是個平時施粥舍飯的好人家,說是當年侍女粗心遺失愛女,家境、人品都沒有什麽問題,爺爺也就放心讓她回去了。”
“那位小姑姑對家中極為不舍,家中接回前哭了幾日,回了家之後也時常寫信回來,給家中報平安,也帶些當地的特產和小玩意而給我,這麽過了兩三年,小姑姑卻忽然不來信了,家中去的信件也是石沉大海,杳無音訊。爺爺和父親擔心,派人去打聽,說是小姑姑風光遠嫁,路途遙遠,家裡人還是不放心,拿著她家人給的地址大老遠尋過去,卻發現根本就沒有這戶人家,再回去問去隻說是全家遷到北境去做買賣了。我父親不信,托了人多方打聽,才知道她這生父看著面慈心善,周圍人也都是交口稱讚的,但不過是他刻意營造的假象,小姑姑的母親是被他糟蹋了這才生下了小姑姑,他也是想著女兒美貌,不管是和花家的關系還是自己的婚姻都能給他帶來好處才將她接回家中好生招待,他也明裡暗裡的要求過小姑姑給他和花家牽線搭橋做些生意,小姑姑都是一口回絕,眼看著花家這條線沒了指望,花家雖然在當地的生意上給他些小利,但終究填不滿他的貪欲,於是直接斷絕了小姑姑和外來往的信件,沒多久就強行將她許配給一個邊境州府的大官家做妾,好幫助自己走私賺錢。
” “他甚至事先沒有告訴小姑姑,迎親的當天派人綁了人直接塞進花轎,小姑姑既不能寫信回花家求助,又無法逃離魔爪,入門後也是受盡折磨,找了個機會便投井自盡了,連屍骨都是被卷了個破草席子扔到荒山野嶺中埋都沒有埋,父親不忍小姑姑生前孤苦,死後不得入土為安,想著她還是願意回花家,哭著在亂葬崗裡挨個翻看,在爛成白骨的屍身上找到了那塊小小的玉佩才認出了小姑姑,將她的屍骨收殮一路帶回了家,將她埋進了我家陵園……小姑姑如果一直在花家的照顧下至少一生衣食無憂,因為輕信與人最後小姑姑落得這樣的下場,自此我花家不再信他人,什麽血溶於水,我們通通不信!我們家的孩子除非自己執意要走,否則外人來尋便是通通不認!甚至還有孩子自己去尋了父母親,卻發現他們乃是大凶大惡之人,除了心中悲憤苦惱,並無半點歡喜!”
花無憂又歎了口氣,“有些人,哪怕是有作惡的嫌疑,也不要以為親則慈的想象來猜測他們對孩子的愛護,情,是賭不起的,如果事有萬一,就是一生毀傷……”
林令言用指甲茫然的劃著桌面,覺得並不敢真的將宋博衍可能是蘇重兒子的事情告訴這兩個當事人,博衍未必視蘇重為師傅,卻必視齊光為兄長,這兩個人互相試探、利用,他在中間如何自處啊……
林令言這邊還在黯然神傷,花無憂又換了種態度,“聶心那邊你打算怎麽辦?”
“嗯?”林令言回了回神,“她回去查了也許久了吧?身邊都是蘇重的人,應該早就告訴蘇先生了,你別告訴我沒有把你查到的這些東西告訴聶心……”
“嘿嘿,”花無憂狡黠一下,“我不過是陳列證據啊,至於猜想就看這小丫頭自己怎麽去想了,蘇重知道聶心去查了當年的事情,聶心也知道蘇重和自己家滅門的事情有關, 真不知道這舅甥之間以後會有什麽好戲看啊。”
“沒那麽簡單,”林令言說,“你對於蘇重查的多,對於聶心這個小丫頭可查過許多?她雖然是蘇重養大的,但是性情和他大不相同,雖然看上去囂張跋扈,但是她天生的審時度勢、裝乖賣巧,如果和你並無牽扯,你說蘇重半個不好她都非得把別人打得皮開肉綻好給自己舅舅出氣,如果是有求於你,你就是當面把蘇重貶低到泥土中她也不會有所動作,怕還是要點頭稱讚呢……”
“你覺得她還裝作自己不知道?”
林令言點點頭,“如果聶心真的發現蘇重可能就是害死全家的凶手,以她的性情絕對不會當面質問,只會暗中搜集齊證據,但絕對不會翻臉,要不就是把仇恨埋在心裡找個機會替全家報仇,要不就是還想靠著舅舅的力量囂張跋扈,根本就不把父母親的仇恨放在眼裡,甚至還想把知情的人全都殺了,來保證她和她舅舅之間毫無嫌隙……”
花無憂輕咳了一聲,臉色也有些發白,倒不是怕了這個小姑娘,但這般心性確實不是個好惹的人啊。
“我覺得第二種可能性甚至更大一些,只有蘇重有一日成為了喪家之犬聶心才可能跳出來反咬一口當年的滅門之仇,”林令言皺著眉,“他們舅甥二人,尤其是聶心更加如同炸藥,無論蘇重當年有沒有參與聶家滅門,聶心以此情形發展,終將是個禍害,所以關鍵的問題並不在於聶心知不知道蘇重是當年的凶手,關鍵是……”
“蘇重知道聶心以為他就是害她滿門的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