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訴災?”
陳浚向韓驢子問道。
“就是去州縣上訴災情,乞求官府免除或者減少賦稅。”
韓驢子耐心的向陳浚解釋道。
“有這等好事?”
陳浚一聽,立刻感到有些吃驚。
要是這樣的話,一旦發生災荒,對於老百姓來說,豈不是就能少卻許多的沉重負擔了。
大唐,這個古代的封建王朝有如此人性化的政策,倒是的確出乎陳浚的意料。
“去年也是大災,咱們成武的不少村中,就是因訴災減免了不少稅賦,不過嘛,嘿嘿。。”韓驢子說到這裡,忽然撇了撇嘴,不屑的說道。
“不過什麽?”陳浚好奇的問道。
“不過,我猜今年怕是難了。”韓驢子搖了搖頭。
“為什麽這麽說。”
“去年咱這成武縣的父母官徐縣令,那可是大大的好人,凡是鄉裡有訴災的百姓,只要是查證屬實,那都是一概應允的,根本不怕曹州的大官責罵!”
陳浚知道韓驢子基本就是滾刀肉一樣的“社會閑散人員”,他能對這個成武縣的徐縣令如此好評,看來這個徐縣令的為人的確是很有值得稱道的地方。
“既然有這麽好的縣令,那為何還這麽說?”
陳浚一邊說著,一邊望向裡正周圍的人群。
在那個裡正曹典的指派下,已經選出來許多村民,作為一起隨同去“訴災”,差不多已經有了好幾十個人了。
韓驢子輕歎了一聲,說道。
“唉,如今世人都說‘好人莫做官’,徐明府就是因為去年接了大批百姓的訴災,免除了許許多多的稅賦,最後根本完不成稅賦征繳的數目,被朝廷革職罷免了!”
陳浚一聽就明白了,去年的縣令因為老百姓訴災征繳不到稅賦被革職罷免,那今年的新縣令肯定不敢輕易重蹈覆轍了。
所以,這今年的‘訴災’恐怕真的很難實現了。
不過,陳浚望著那些在太陽底下汗流浹背的村民們,都一個個滿臉的悲憤和無奈,他們除了‘訴災’,向朝廷父母官們申訴之外,也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
“那這麽說,要是縣中官吏不理會什麽訴災,還要繼續征繳夏稅的話,這些村民們難道真的能繳納完成今年的夏稅嗎?”陳浚有些納悶的問道。
“怎麽可能呢!這幾年莊稼地裡的收成,就沒有豐盈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沒有存糧。”
韓驢子說道這裡,原本對於村民的嘲笑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同情之色。
“村中的父老雖然平素不喜我,我也不喜他們,但是我知道大家都是些苦命人,今年這夏稅要是免不掉,這雞鳴村中又不知道有多少的人家要賣地賣牛,賣兒賣女了。”
韓驢子說道這裡,又是一聲哀歎。
聽到這些的陳浚,心中卻很是驚訝,在他的印象中,這個韓驢子就是一個油滑,好逸惡勞不務農事,有賊心沒賊膽的鄉野逛鬼,沒有想到竟然對這些村中的鄉親有這麽多的同情之心。
而且陳浚覺得,這個韓驢子和雞鳴村中的人關系很是一般,卻能有這般同理之心,可見其人心性也並不是一無是處。
陳浚忽然想到了些什麽。
他轉過頭看著韓驢子,輕聲的問道。
“要是賣兒賣女都活不下去呢?”
陳浚的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韓驢子的臉。
韓驢子聞言一愣,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而後他低下頭,似乎也在想著什麽。
陳浚見狀,卻是轉過頭來,看著那位“裡正”曹典,正在清點人頭,準備帶領村民們去‘訴災’。
如果陳浚是和他們一樣貨真價實的大唐百姓,那麽他身處其中,可能也會覺得如今的生活再是困難,也應該總會留有一絲絲希望,就比如這次“訴災”。
可是,陳浚卻是受過唯物史觀洗禮的現代人。
他雖然對於歷史上“王仙芝黃巢起義”的過程細節絲毫不熟悉,但是他清晰的知道當時唐末下層百姓的苦難肯定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否則不會有那麽多人走上“起義”的造反之路。
一想到這裡,陳浚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忍住內心的激動,用平靜的語氣,向韓驢子問道。
“這些鄉親們,每日裡面朝黃土背朝天,為了交個夏稅,卻連兒女都要賣掉,韓老兄,你說是因為他們四體不勤,天天偷懶嗎?”
韓驢子搖了搖頭。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