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晴

　　(146)

　　吃過晚飯，韓飛清點人數:除了留在洋溪江的小腳女人和照顧小腳女人的人，去龍潭司的有19位大人、4個小孩、兩個病人，另外戰鬥組八人:韓飛、殷春桃、韓祖明、伍建明、柯修洲、柯震和兩名鋤奸隊隊員。韓飛和大家商量後作出如下安排:鄉親分為三個小組，第一組由吳慧錦負責共10人，包括兩位病人，第二組由諶長久負責共10人，包括4個小孩，小孩一律捆在胸前，捂上嘴巴，其余5人為第三組。戰鬥組一分為二:殷春桃、韓祖明、伍建明、柯修洲在前面開路，自己和柯震斷後。

　　太陽下山前，所有人在擂缽氹山腳停了下來。因為抬著病號最好走油溪坪大路，而走大路需要先行打探。打探，兩人，條件是:龍潭口音，但不是油溪坪、轉溪江一帶的人。韓飛考慮再三決定由自己和吳德友前去打探，伍建明、柯修洲隱蔽跟進，其他人就地休息。

　　韓飛兩人先在歇腳亭坐了一會，沒見異常。再往西走，剛走了半裡地，被從左側山頭冒出來的人叫住。他們只有兩個人，一個邵陽口音，一個本地口音。“你們是什麽人?”韓飛看了看吳德友，故意裝出膽怯貌支支吾吾答道:“不、不、不是什麽人?”那本地人不耐煩地說:“哪裡的?”“我孫田的，我舅舅大黃沙的。”“到這裡來幹什麽?”“去山門走親戚，昨天山門打仗，想從這裡回家。”“這裡也在打仗，不知道嗎?”“知道！沒得辦法，沒地方可去。”“你們怎麽不走大路?”“千、千、千擔洞?”“對！”“哪有晚上走千擔洞的，有鬼、派賴，水口山沒有。”“看樣子沒說假話，那好！我們也要去大黃沙，一起吧。”

　　韓飛和吳德友被那兩人用槍押著往前走，拐過一道彎，發現有30幾個鬼子坐在一幢房屋前休息。韓飛和吳德友被押到路邊的另外四個鄉親當中。經過打聽才知道這是一夥向黃泥江上遊一帶探路的鬼子，先是被望鄉山一帶的瑤民用鳥銃打了，剛才又被天上的飛機追著打，輕重傷員不少。鬼子抓他們是因為需要人手抬傷員。

　　天色漸暗，六個人抬著三個傷員，在兩個日本人的看押下，走在隊伍的最前面。韓飛催促吳德友快走，吳德友催促前面的人快走。到水口山時，已經和後面的鬼子大隊拉開了一大截，只有那兩個鬼子緊緊跟著。快到涓溪的時候，韓飛讓前面的慢點走，自己和吳德友走到了最前面。正要過涓溪，韓飛聽到了千擔洞方向伍建明的兩聲口哨。韓飛推著吳德友快步走過兩根木頭搭成的橋。兩人剛到樹蔭處，伍建明一刀刺向擔架中的鬼子，同時，柯修洲捂住了吳德友的嘴巴。吳德友聽到韓飛對自己講“不做聲、蹲下”，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第二副擔架過橋後，抬第三副擔架的鄉親按照路上商量好的，假裝害怕，在木橋上搖搖晃晃。前後兩人巧妙配合，幾經嘗試都沒能過橋。第二副擔架的人快步往前走，使得兩個看押的鬼子不得不分開。待第一個鬼子過來，柯修洲雙手從背後捂住了他的嘴巴，伍建明把刀放在他的脖子上，一使勁割斷了他的喉嚨。這時，韓飛用槍刺殺死了擔架上的人。接著，韓飛不慌不忙裝出幫忙的樣子往溪邊走，一邊走還一邊喊:“舅爺！你也來幫忙。”柯修洲走出樹蔭和韓飛前後過了橋，四個人很輕松地將後面的日本兵和傷員殺死，扔進了涓溪。將鬼子和擔架全都丟到溪水中後，眾人悄無聲息地從千擔洞回油溪坪去了。

　　一路上吳德友默默無語，被寒風吹得一陣陣發抖，韓飛脫下一件衣服給他披上。他抖動著咬合肌說道:“也不是冷，就是發抖。”“別說話了。”“一想到要回大黃沙就這樣。”“別說話了，小心鬼子聽見。”

　　回到擂缽氹，韓祖明、殷春桃迎了上來。殷春桃說道:“可把人急壞了。這只看見出去沒看見回來，一定是遇到麻煩了。”“也不麻煩，就殺了幾個鬼子。”韓飛扭頭看了看後面的人，一個黃泥保人說道:“五個。一眨眼，五個鬼子就沒了。真過癮！”殷春桃笑著說道:“真的假的，就這麽大工夫，又沒有聽見槍響。”韓祖明揶揄道:“信他?打小就愛吹，反正吹牛皮不上稅。”韓飛笑著說道:“你這是說我，還是說這位老鄉?”“說你呢，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吳德友插話道:“真的。 我們六個人抬著三個傷員，還有兩個看我們的鬼子。”韓祖明說道:“有三個傷員喲！這還差不多。你們一起這麽多人，給我，我也能。”吳德友在後面說道:“那哪能，那哪能！要不是這小夥子功夫好，誰死都不一定呢！”韓飛笑著說道:“我老舅還當真了。”韓祖明問道:“老舅！你什麽時候有舅老爺了?”韓飛扶著吳德友的肩膀說道:“剛認的，對吧?老舅！”吳德友連忙點頭，連聲說“對”。

　　一行人再次啟程，剛才的四位鄉親搶著過來抬病號。韓飛對他們說道:“你們還是回去吧。”“我們跟您去打鬼子。”韓飛製止他們說道:“你們聽我說，你們趕緊回去。兩支槍你們要是喜歡，也拿走。回去後，趕緊帶著家裡人逃難。”“日本人還會來?”“很有可能。如果山門鎮被日本人佔領，勢必要和這邊的鬼子聯系，黃泥江上遊一帶有可能再來鬼子。要不然今天這些鬼子到黃泥保來幹什麽?”見他們連連點頭，韓飛再次說道:“你們回去吧！”

　　四人剛走幾步，其中一人轉身回來問道:“我們往哪裡逃呢?”韓飛思考著說道:“麻塘山上面沒有縣，直屬邵陽專區，是有點不好辦。不過到保辦處領個難民證，到龍潭司來也是可以的。”“真的可以?”“有難民證別說龍潭司，再遠都可以。”聽了這話，四人再次道了謝，走了。

　　午夜時分，張魁山家的大門被敲開了。在張家大院，韓祖明沒有找見他婆娘韓陶氏，大聲罵道:“這婆娘，崽都不要了。”他這一罵讓張魁山的內疚稍許減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