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晴

　　(141)

　　中午時分，韓宗長提著一捆野蔥和半飯籃子雞蛋到了張家面館，見諶娟正坐在門口的長凳上逗藍三妹繈褓裡的毛毛玩，叫了聲姐姐，問道:“宗久呢?”諶娟示意了一下。宗長走進房間見太公坐在椅子上，而宗久還躺在床上。他上前掀開被子，大聲罵道:“起床！什麽時候了?回來也不幫忙做事，滾回學校去。”韓宏林在一邊說道:“睡得晚，天快亮了才睡。”韓宗久尋摸著衣服，說道:“不關你事。”“什麽?不關我事。你穿的、用的、學費錢，哪一分一厘不是我做出來的！不關我事！你有臉嗎?”韓宗久明白哥哥又是因為當年不送他上學的事生氣了，也不再回嘴，穿好衣服小步跑到溪邊洗臉去了。

　　諶娟進屋把原來壓在被子上的小方被放到韓宏林的腿上蓋著，對從廚房走出來的韓宗長說道:“他昨晚沒睡什麽，陪著我們的人巡邏。”“你們那巡邏也沒什麽用。”韓宏林插言道:“有用，有用。”

　　韓宗長詢問了諶娟手上的傷後，問道:“他們說剛才在鄉公所打死了日本人，你知道這件事嗎?”“我剛從那裡回來，是昨天在孫田抓的八個日本人中間的兩個。他們兩個罵我們，該死！”韓宏林插言道:“是用槍打死的嗎?沒聽見槍響呀。”韓宏林自知眼睛不怎麽行了，但對聽覺還是有信心的。韓宗長答道:“太公！你關心那些事情做什麽。告訴你，你也不會信，是用棍子打死的。”韓宏林說道:“我隻用槍打死過麂子，還真沒有用棍子打死過。那次一個麂子中槍後還沒死，血都沒流多少，只是腿不能動了。我砍了一根木棍準備把他打死，後來一想，這麂子也就是一畜生，把自己的肉給我們吃，也算是有功德的，哪能讓它受那份罪，就補了一槍。要用這個法子對人，只怕我更加做不來。”諶娟說道:“那是您沒到那個地步，也沒有遇上那個場合。”“我都九十了，還有沒遇到過的場合?”“當然，今天的場合你就沒遇到過。”“沒遇到過?那你說說有好多人?有多少當官的?”“也不是多少人、多少當官的。主要是都生氣冒火呢，那些日本人還不低頭，一個勁地往上拱火，要不，能那樣嗎！”“當年，系白頭巾的人，和你說的差不多。多數人走了，留下個把個沒走的。也是圍著打，他們也是傲得很，不肯低頭。”“哪有這事！誰跟你說的，你就信了。打死了沒有?”“哪裡，趕走算了，打死他們幹什麽?”“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