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特四排沒有走老街而是繞行龍潭溪右岸的弓形山，西垂的月亮倒映在龍潭溪裡，隨著水的流動不斷地跳躍著，一會兒合攏，一會兒又被撕得粉碎。這使得寧靜的龍潭司和它周遭的山巒一下子有了活力。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一陣沒有帶一點硝煙氣味的風，輕輕地像絲巾拂過，仿佛要將人們的身心都融進這清涼的世界一樣。這時你不會去想東方不遠的殺戮場，也不會去想你正要去的地方，仍然是一個殺戮場。你只會淡定地分辨著從不同方向傳來的雞鳴聲，想象著那裡有戶溫馨的家，就像自己曾經的家一樣。

　　三秀才出來了，敲了五下梆子，喊了一句，聽不清楚喊什麽。城裡沒幾個人了，別動隊一走，城裡就沒幾個人了，偏偏這個時候打起更來，也不知道打給誰聽。也許正是因為沒幾個人了，才應該出來打更吧。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有理的才無理;無理的才有理。

　　經過石板橋的路口，遲一步的別動隊隊員站在石板橋上等特四排通過。殷國志一眼看見李梅兒在四處張望似乎是在尋找胖子，走過去笑著說道:“還在找呢?早到前面去了。”李梅兒不好意思地躲到了姐姐的身後。後面不遠的韓飛看到這情況，感到一陣心酸，他沒有再猶豫，沒有再去想剛才從腦海中冒出來的有理與無理的官司，而是帶著隨員掉頭向鄉公所跑去。他知道胖子關在鄉公所，剛才在東風橋頭，下馬過橋時，算盤把他拉到一邊，告訴他，胖子沒有去憲兵連，而是在鄉公所關日本人的地方。

　　也不知道算盤是怎麽知道的，韓飛是本地人都不知道。在他們四個老班底中，算盤算是另類，像個算八字的。別人知道的，他不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他都知道。

　　韓飛踢開諶玉清的房門，他要諶玉清擔保:等打完這一仗再讓胖子回來受審。諶玉清看著韓飛不知道說什麽，隻得應允了。諶玉清沒法，他只能感歎從小養成的習慣到老都改不了，這種情況還有一句俗語形容，叫做“江山易改秉性難移”。諶玉清打小就聽韓飛的，很少違逆，特別是韓飛決絕的時候。

　　當回到營盤山找到陳勁領回裝束和武器，騎上王小波留給他的快馬跟隨長官追趕隊伍時，胖子回想起昨晚被投入羈押所時的心態來。當時他因為不知怕什麽而什麽都不怕(後世有一部叫《天下無賊》的電影，也說過這麽一個人。善良的人因為善良而不擔心被邪惡加害，這不是愚蠢，而是人的本真，這種人是絕不能被邪惡加害的。電影裡有一個賊為了維護這一本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讓邪惡也殘留一丁點人性吧，不能做絕了)，但現在他隻記得他什麽都不用害怕，因為他是打日本人的。

　　韓飛經過張香秀身邊時，跳下了馬，他想讓張香秀騎馬，張香秀不肯，讓他快點趕隊伍。韓飛要韓祖明照顧好張香秀，旁邊因為主動讓出記功名額才當上班長的陶釧，笑著說道:“你放心，我們是一家人。”韓宗久想要追上韓飛，被吳輝玲拉了回來。

　　特四排在梓坪與A連、炮八排、話務人員會合。唐連長告訴韓飛前方情況不明，隻說一位叫尤梅的報告大屋有一大批鬼子在向西運動，上峰要求以最快速度趕到大屋。大家一碰頭決定全體跑步去溫水。伍建光帶特四排不在溫水停留直接去嶺腳待命。

　　隊伍以特四排、炮排、A連的秩序快速開進。到了溫水，月亮快要下山了。經商量立即找到電話和師部聯系， 師參謀長告訴韓飛，

天亮之後就會有飛機飛臨大屋地區，你應該帶報務組立即趕到大屋地區。韓飛請示把電話線拉到大屋場去，參謀長同意，並答應立即安排。　　放下電話，韓飛告訴報務組今天的聯系頻率和對空呼號，然後召集人員商議，作出調整:一、唐連長帶一排、二排留溫水，在溫水東北山頭修築工事，要密切注意東南新金方向的情況，要派人留守電話，二、王小波帶三排去嶺腳，三、伍建光帶特四排去南山界，緊靠大屋地區，隨時準備進入大屋，四、韓飛、殷國志帶炮排、全部報務人員，另加伍建明、柯修洲、鄺廣泉去大屋前線。

　　部署完畢，走出房間，屋外一片漆黑，韓飛說道:“夥計們，不要怕，這是黎明前的黑暗，就像我們的十年抗戰。”

　　天蒙蒙亮時，韓飛趕到了嶺腳，由於地形不熟，韓飛讓王小波天亮後，自行決定工事的修築。韓飛到獨栗樹時，迎來了第一縷陽光。他讓伍建光帶特四排聽從張九公的安排和嶺腳村自衛隊一起挖戰壕。其余人員隨即下山。韓飛到達本江修的速度比陽光到達的速度還要快，但急匆匆趕到本江修的韓飛等人被派來迎接女子別動隊的龍石雄攔住，理由是沒有接到迎接韓飛這些人的指令。被吵醒的張魁安也過來幫韓飛的忙，均無濟於事，由於時間緊急，飛機很快就要來了，不能讓飛機白跑一趟，於是韓飛決定，炮排留本江修，報務人員、殷國志等人包括自己解除武裝，將所有槍械、刀具交給瑤民，條件是:龍石雄帶他們去見尤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