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晴北風

　　(227)

　　諶玉正已經拿到了鄉公所的大門鑰匙，鑰匙是父親諶長華給他的。因為小黃沙一時供不了寨堖上那麽多民工的飯菜，他們的飯菜須從蓮荷供，所以諶長華一時還脫不開身，就把鑰匙給了諶玉正。

　　諶玉正帶著張楓英和韓賢珍回到龍潭司時，天色已晚，月亮還在紅岩山的那一邊，沒露出來。當他們經過鄉公所外牆時，聽見有人在喊“珍哥”，諶玉正走過去一瞧，是三叔家請來照顧六嫂的翠翠。諶玉正問她:“有事?”翠翠舒了口氣，說道:“總算把你們等回來了。”諶玉正疑心她怕鬼，才喊人作伴，說道:“有事你快說，沒事我們就走了”“霞姐死了。”諶玉正知道她說的霞姐是周雲霞，但她這一輕描淡寫的說話口氣，很難讓人相信她的話。諶玉正問道:“真的，假的?”翠翠止不住地點頭，幾人這才知道事情可能真的不妙，一窩蜂地擁向諶家。

　　院子裡漆黑一片，只有憑借記憶才可以判斷自己的方位、位置。諶玉正問:“在哪裡?”“堂屋門口。”諶玉正走過去，估摸著散水溝的位置，想一步跨上台階，翠翠喊道:“慢點！會踩著的。”諶玉正憑借微弱的天光，看見腳邊有一團黑黑的東西，他說道:“這也看不清呀！你們都別動，我去我爺屋裡。”

　　諶玉正點著馬燈，小心翼翼地過來。看見六嫂側身躺在台階上，臀部落在散水溝裡，散水溝裡盡是血。諶玉正慢慢將馬燈移到周雲霞的臉部，看到她蒼白的臉上布滿閃光的水珠。待馬燈再次靠近，周雲霞突然動了一下，把所有人嚇了一大跳，慌忙後退。諶玉正退了兩步，坐在散水溝邊，正巧碰著了周雲霞的腿。收手回去後，覺得那腿可能還有點熱，再摸便證實了剛才的感覺。他欠身過去喊了一聲“六嫂”，聽到了微弱的氣息聲。他掏出火柴劃燃，看見周雲霞的嘴巴動了一下，韓賢珍等人也走了過來。諶玉正再次點著馬燈，剛才溢出來的煤油到處燃燒，差點沒燒著誰的衣服。韓賢珍走過去將周雲霞上身抱起放在自己身上。

　　“怎麽辦?”諶玉正問自己，也問旁邊的三位女孩。韓賢珍說道:“去診所，背她去診所。”“不行！”諶玉正補充說道，“大肚子呢，會壓壞的。”突然，諶玉正似乎有了辦法，他讓張楓英過來托住周雲霞的頭，自己飛快跑出了大門。不一會兒，他領著照顧唐菁菁的胖婦人進來了。胖婦人倒是利索，看到周雲霞，問了問，便在幾個人的幫助下把周雲霞弄到了床上。她又讓諶玉正趕緊去叫諶玉清回來。

　　待諶玉清回來，周雲霞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是小產，胎兒太小，從肚子裡拉出來就是死的。大人已經抹洗乾淨，現在睡著了。諶玉清看過周雲霞，慶幸幾年前的事情沒有再次發生。回到中堂，又對胖婦人說了一大堆客氣的話。

　　待胖婦人走後，諶玉清問翠翠事情的經過。翠翠回答說:“街上有人喊‘日本人來了’，霞姐讓我出去看看。我看到好多人都在往那邊跑，就回來告訴霞姐。霞姐叫我拿一些粽粑包好，自己先到門口去等你們回來。我剛取下籃子就聽見她叫了一聲。我出來一看，看見她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到處是血。我以為她死了，就到門口去喊人，等了好久都沒有人過身。”“是誰在喊日本人來了呢?”“不曉得。”“奶奶的！”諶玉清想出門找人問問，剛出房門又走了回來，對翠翠說:“你去把諶玉正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