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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人各自朝西走著、跑著,沒人注意到李神仙一個人走走停停地在朝來路走去。謝長生想叫住他,猶豫了一下。待重新作出決定,轉身搜尋,怎麽也找不見人了。
李神仙沒有看到謝長生,所有迎面走過的人他都沒有認真去瞧。師父告訴他,要關心所有的事,起眼的事、不起眼的事,這些都可能是有用的事。但他現在關心不了。
這日本人來了之後,除了那姓韓的煙鬼,大家都把他李神仙忘記了。今天一大早,已是兩天水米不打牙的他,聽說燕子岩樹葉溪磨石坑一人家的女人得了怪病,正找不著人瞧。他不假思索立馬動身,也不知走多少路、爬了多少山,幾經打聽到了山頂的磨石坑,卻找不著人家。再過細詢問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什麽怪人怪病:前兩天,一小女孩甜酒吃多了。這甜酒不但可以叫人停了食,還能醉倒人,所以女孩一時不省人事,肚子鼓鼓囊囊的。這下,家裡人急壞了,四處打聽治病的法子。其實,這也不算什麽病,也不用吃藥,把肚子裡的甜酒嘔出來就沒事了,不用半個時辰就好,人照樣活蹦亂跳。李神仙聽到這些幾乎昏死過去,也沒有其他法子,只能拖著又餓又累的單薄身體往回走,好幾次差點從山上滾了下來。盡管從時間上看中午、午後是一天中氣溫最高的時候,但濕度幾乎到了飽和值的山間,卻是越來越冷,最終毛毛雨將李神仙渾身淋透。
李神仙背著包袱、拄著拐杖,艱難的走在岩板通往龍潭司的路上,看見一隊穿白大褂的人從吳家祠堂出來,繞了一圈又從田壟上走了回去。還沒弄清楚這些人為什麽穿和戴孝差不多的白大褂,就看見段承?瘋了似的跑過來,李神仙也不躲,甚至一點反應也沒有。段承?告訴他:“快跑!日本人來了。”李神仙還是沒有反應,他認為這是段承?的惡作劇,經驗不止一次地告訴他,他是不能被段承?操縱的。他理都不理繼續走自己的路,盡管走得很慢,但方向是朝著東方的。
迎面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李神仙才知道這不是段承?的惡作劇,日本人真的來了,可他有什麽辦法?他還有力氣逃亡嗎?他現在需要的只有那破房間裡的那架床,他要爬上床裹上被子好讓自己恢復體溫、恢復力氣。那是多麽溫馨的床呀!只要一想起它就讓人心曠神怡、迫不及待。毛毛雨變成了小雨,雨水從他的臉上流進脖子,他也懶得去抹,他家裡有乾淨的毛巾,那是他心儀的女人離開他時,留下的唯一物件。
他顧不得抹去臉上的雨水,因為他終於走進了那破敗的院落。段承?不在家,他在逃亡。李神仙不用逃亡,他要鑽進被窩,嚴嚴實實地裹上自己,哪怕這之後是鬼子的刺刀。若是開槍,最好打腦袋,一槍打死,什麽都不知道,沒有絲毫痛苦。
李神仙睡下了;段承?被抓住了。是被糧子抓的,在岩腳以外的乾田灣。罪狀是顯而易見的:造謠生事,製造恐怖氣氛,引發後方騷亂。他被扔進了黑屋子,並被告知:犯的是死罪,等著拉出去槍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