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多雲間晴

　　(172)

　　一縷陽光透過鑲嵌著白色邊沿的雲層，撒落在對岸新柳的枝頭上，使得嫩黃的葉子發出不太強的高光。柳岸下，清清的溪水流淌著，時斷時續地發出微微的流水聲。波光集聚了天地的靈氣，幻化成輕柔的旋律，悄悄地環繞著小丘上盛開的杜鵑花。蜜蜂是多情的，它在杜鵑花粉紅的花瓣上、鮮紅的花蕊中穿梭，仿佛在傳送戀人的情話。

　　王小燕扶著路邊的石頭坐下，伸手去解綁腿。“我說你的綁腿有點緊吧。”諶運鐸說著幫忙去解王小燕另一條腿上的綁腿。“也不要都解了，反正快到了。你也坐下來休息一下。”

　　他們倆是請假回家洗澡和拿換洗衣服的。諶運鐸昨晚搬了一個晚上的彈藥，天亮後該休息了，也就找張魁安請了假。隨後，他找到王小燕問要不要捎帶東西。王小燕這才請了假與他一同回金牛村。

　　諶運鐸靠在對面的一顆油茶樹上，問道:“那個女的怎麽講邵陽話?”“哪個?哦！她是殷長官的妹妹。”“你們別動隊只有殷長官一個男的?”“當然，我們叫女子別動隊。有個小夥子天天跟著我們值夜班，還是進不了別動隊。”“你把你那槍給我看看。”諶運鐸接過槍，再沒靠到樹上去，站在路中央，端起槍做了射擊的姿勢。“你這姿勢不對。右腳開一點，移後面一點，槍托低一點，腦殼下去一點，還有——就是——左腿彎一點。這樣就差不多了。”

　　茶林深處傳來人聲，諶運鐸收了姿勢站著。不久，幾個摘茶萢的小孩嬉笑著從林子下來。王小燕對小孩們說道:“哎！把你們的茶萢來兩個咯！”其中一個稍大的男孩拿來一串、五六個茶萢轉身過來遞給了王小燕，說道:“我認識你，你是上頂坪的燕子姑姑。”“那他呢?”“不認得，要不——是姑爹?”王小燕會心笑了:“你怎麽就知道是姑爹了，要是姑太呢，那不就差輩分了。你還是去和他們一起吧！謝謝你的茶萢！”

　　“上頂坪離你家婆的娘家有多遠?”“你又問這個了，你是不是真的要上去呀?”“應該上去。都來了，不去不好。”“好，好！上去，上去！不過兩點需要講清楚:一呢，不許講我的事情，隻講你們親家之間的禮節，二呢，不準答應留下來喝酒。昨天一晚沒睡，今天還要趕回去，身體吃得消嗎，你?”說到這，王小燕站了起來，給了諶運鐸兩個茶萢，兩人邊吃邊走。

　　過了金燕村就是燕舞口。一條小溪在溝壑中蜿蜒穿行，使得兩岸呈現出峽谷風光。他們沿著溪流向上走著，而太陽的光芒卻從身後投射下來，它投射到溪流上，波光粼粼、幻影浮動，在那泓清澈的溪水中編撰出幾段屬於魚兒和小蝦的童話。它投射到莽莽森林，在樹葉與藤蔓之間，留下斑駁的影子。這些影子在草地、葉子、枝條、樹乾上微微晃動，使得林子更具層次，更為幽深。而轉身過來，倒退著走上幾步，眼前卻是光影迷亂，找不到剛才的來路。若是駐足而視，未免擔心有一股神力能攝取人的魂魄遊蕩於化外天際。

　　獨木橋前，跳躍的王小燕突然停了下來。等諶運鐸過了橋，她連忙挽著他的手臂緊緊依偎著。“怎麽啦?”王小燕搖了搖手，捂住嘴巴，示意不要說話。出了林子，王小燕才松開手，拍了拍心口，說道:“你不知道，那裡不能說話，一說話就會驚醒兩邊山上的怪物。”“哪有這麽巧。就算是真遇到了，我們有槍。”“那要是鬼呢?妖怪呢?”諶運鐸哈哈大笑，直笑得山谷震蕩，飛禽驚起。王小燕望著他，傻傻地跟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