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晴間多雲北風

　　(209)

　　三排在獨栗樹吃過從嶺腳送上來的上午飯，正準備繼續挖工事，劉明霞和尹世新就上來了。由於嶺腳自衛隊也積極要求參戰，王小波從四五十人中挑選了二十人，讓張魁良帶著一起行動。

　　張魁良是張九公的二兒子，牛蛙仔的父親。

　　王小波這裡的情況比韓飛那邊要好一些。雖然鬼子也有六十來人，比三排的人多。但這幫由輜重隊和護送分隊組成的鬼子部隊，戰鬥素養很差。在武器裝備上，鬼子一色的三八大蓋和一挺歪把子輕機槍，也沒法與三排的6支湯米，30支春田步槍，3挺輕機槍、1挺重機槍、兩個擲彈筒、兩門迫擊炮的配置相比較。

　　鬼子從馬頸骨到望鄉山這一路都在山坳裡走。兩邊山林裡，不時有人躥出來朝他們開槍。那些砰一下、冒煙的槍，打不死人，可比打死人還難受。那槍打在臉上、手上，鐵子陷在皮肉裡面，密密麻麻，取都取不下來，生疼;打在衣服上，一燒一個洞，鐵子在肉皮上滾來滾去，燙得渾身是泡。這些備受煎熬的鬼子走走停停好不容易過了蘭蛇溪，來到中菜園山腳下。看見前面的望不到頭的山坳，再也沒有往前走的勇氣了。為了安全，他們不得不選擇西北方向爬山，走更加容易暴露行蹤，但不容易受到瑤民攻擊的山脊道路。

　　王小波帶人趕到望鄉山時，鬼子和鬼子的騾馬已經過了相見灣，打先的分隊到了高麻塘。

　　高麻塘住著一家姓向的獵戶，家裡四口人。丈夫前幾天和幾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什麽人(就是韓飛、吳德友在油溪坪遇到的那隊日軍)交手時，手臂受了點傷。吃過早飯就去飛山寨的劉郎中那裡換藥去了。妻子帶著兩個孩子在家，大的男孩，四歲，小的還在懷中吃奶。鬼子到相見灣時，因為狗叫聲不止，又到處響槍，猜測是他們說的鬼子，抑或是前幾天的那夥人來了，女人就按男人事先的囑咐抱著娃娃領著小男孩躲到了房屋一側的山坡上。

　　鬼子分隊一爬上高麻塘，就闖進房間搜索，沒見著人，也沒找到現成的食物。鬼子發瘋似的砸爛了不少東西，他們把一個裝有用桐油樹葉包著的放了臘肉的蒿菜粑粑的籃子扔到了屋外，蒿菜粑粑灑滿一地。女人正在為忘記提籃子而懊悔，一大一小兩條黃狗好像領會主人的心思一般，狂吠著跑了下去，筆直朝撿拾籃子的鬼子撲了過去。在兩條狗的後面，小男孩掙脫女人的控制也跑了下去。不等女人回過神來，狗被打死了，男孩被抓住了，捆在路邊的古柏樹上。一個鬼子用刀在他的額頭上劃出一道血印，另一個鬼子過來把小孩的衣服扒光，指指畫畫指導著他的同伴。女人看著那鬼子的手勢，想起自己男人給麂子剝皮的情景來，抑製不住渾身的顫抖，跪在地上。她已經感覺不到懷中娃娃的存在，也察覺不到自己的舉動所帶來的危害，更顧不上屋前的那幾個鬼子向這邊投過來的，像餓狼一樣貪婪地尋找著獵物的眼光。她咆哮著站起來，向山坡下奔跑。

　　幸好，王小波先於女人趕到路口，他不由分說，帶人徑直衝到古柏樹，打死了男孩身邊的兩個鬼子，把怒目圓睜的男孩救了下來。其余的鬼子躲進了屋子負隅頑抗。王小波等人一時找不到掩體，迅速衝向女人所在的山坡。女人跑過來，抱著憋著氣，渾身發紫的男孩尖叫。王小波見狀，給男孩打了一個耳光，男孩吐出一口惡氣，哇地哭了起來。不一會，女人瘋了似的往山上爬，

很快，抱著娃娃溜了下來。女人發現娃娃沒有了呼吸，“啊”地一聲昏了過去。王小波看到女人沒有扣好的胸衣，知道是喂奶的原因使娃娃窒息了，連忙給娃娃吹氣，吹了十幾下，娃娃哭了一聲，接著不停咳嗽，王小波立即抱起娃娃輕輕拍打著她的背部。　　待把這家三個人的事情辦好，王小波還得指揮士兵把屋子裡的鬼子處理了。經觀察，王小波決定圍三缺一讓他們下山去與鬼子小隊會合，於是帶人上了女人剛才躲藏的山坡，並讓屋後的人加強攻勢。很快鬼子撤出屋子，等鬼子靠近路邊，王小波才命令身邊的人開火。打倒了幾個鬼子，其他鬼子連滾帶爬，下山去了。

　　王小波對陸續過來的馮清波排長和張魁良說:“鬼子不知道我們的虛實，應當還會來一下。”張魁良問:“我們不衝下去打他們嗎?”王小波看了一眼馮清波，對張魁良說道:“先讓他們有所消耗，再衝下去，不是更好嗎?可以少死人。準備去吧！”接著他問氣喘籲籲的劉明霞:“你說鬼子多少人?”“說有六十多個。”

　　遠遠看見鬼子散開隊形在攻擊前進。王小波對馮清波說:“玩玩他們，第一輪你們排的衝鋒槍、春田都不用，拿漢陽造、中正槍打，剛到射程就打。”馮清波會意，便讓張魁良的人躲起來休息，把他們的槍拿給三排的士兵作戰。第一輪上來的鬼子不多，遠遠地碰了一下就下去了。

　　馮清波問王小波第二輪怎麽打，王小波把張魁良叫過來說道:“第二輪來真的。三排退後，到那上面去，你(指張魁良)帶幾個腿腳靈便的在這裡等著，鬼子一到射程就開槍，開幾槍就往上撤。三排等鬼子到了跟前，越近越好，長短槍一齊開火，自衛隊主要是扔手榴彈，你(指馮清波)派人去教自衛隊投彈，臨時抱佛腳。”馮清波聽了這布置，自然興奮，愉快的接受了任務。

　　張魁良不以為然，他認為:“打仗就該擺開陣勢乾，人死卵朝天。”有位叫張本盛自衛隊員不同意他的說法，說道:“欸！還是少死人，最好不死人的好。”“你就是怕死！你到上面去，不要跟著我。看到你就討厭，”張本盛還想說什麽，但沒說出口，收拾東西跟隨三排上去了。

　　鬼子上來了三十人左右，且分成兩個梯隊行進，到三排伏擊位置時，前後梯隊相隔二十米，在衝鋒槍和手榴彈的攻擊下第一梯隊十四人全部被消滅，而對第二梯隊的打擊不理想，只打死兩人，其余鬼子都跑到了。王小波下令追擊到距相見灣兩百米的地方停下，匯總各方情報，鬼子還有三四十人左右，現在他們已佔據要點，不好打了。

　　雖然瑤民們也圍了過來，但鬼子不移動瑤民就使不上勁。好長時間，除三排的幾杆春田遠遠地放幾槍，60迫擊炮時不時打幾炮外，沒什麽像樣的戰鬥，兩邊相持著，進展不大，直到炮排到了山那邊的百界祖、殷國志到了下邊的望鄉寨，局面才開始改觀。

　　殷國志到了攻擊位置後，炮排開始炮擊，很快鬼子隱蔽處暴露，機槍組被炸。接著，殷國志和王小波同時發起攻擊，沒過多久，兩隊人馬就在相見灣會合了。 清理現場，繳獲騾馬二十頭，打死日軍十人。其余鬼子逃進山林，交由瑤民清剿。

　　殷國志與韓飛取得聯系後，就讓王小波帶三排、嶺腳自衛隊回獨栗樹。另外，此次戰鬥三名重傷員隨王小波去嶺腳，犧牲人員屍首由王小波派人送往龍潭司，交陳勁處理。繳獲騾馬中兩頭馱運罐頭的由王小波帶回獨栗樹，張魁良也帶走了三頭騾馬馱運的子彈和十支三八槍。其余騾馬和物質，連同那挺輕機槍則由殷國志帶回大屋場。

　　在殷國志帶隊回大屋場的路上不斷有清剿情況的報告和繳獲送過來。劉明霞、尹世新分別回了一趟家，緊接著趕了回來，還帶來了一些同村的年輕人。

　　韓飛比殷國志先到大屋場。大屋場到處是人，有忙個不停的，也有無事忙的，還有看熱鬧的。韓飛讓劉明霞帶尹世新、吳輝玲清點戰利品，集中繳獲。過了一會，劉明霞報告有人不肯把繳獲交出來，韓飛說:“你去找藍寨佬，告訴他不把槍交上來，就不把子彈給他。”此話果然奏效，藍德興向各寨發出通知，凡繳獲槍支不交的一經查出罰谷十擔，鋼盔、刺刀罰谷五擔，其他也要受罰。

　　藍德興的號召效果很好，瑤民們都把自己的繳獲交了上來。他們把東西扔下就走，沒有多話。其實，這不是因為什麽傳統，也不是因為寨佬的威嚴;他們生活在險惡的環境中，如果沒有相互之間的幫襯，那是沒法生存的;所以，個人作出一些犧牲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有人會說這是愚昧，可如果剔除了這些，文明也就只剩下軀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