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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世華敲門時，吳德滿驚魂未定不敢應答，直到聽見銀世華用粗獷的邵陽腔發出不耐煩的吼聲，他才披著棉被來開門。銀世華也不進門，看著全身上下只有一條褲衩的吳德滿問道:“你的衣服呢?”“對，我的衣服呢?”吳德滿這才想起那狗日的吳仁景把自己扒光的事情來。“那是你的衣服嗎?”銀世華側身讓開，讓吳德滿能看到房前空地散落的淋得浹濕的衣褲。“這怎麽得了、怎麽得了呀！”雖然吳德滿的父親是裁縫，被叫著“吳衣裳”可吳德滿還真是“無衣裳”，除了這些被吳仁景糟蹋的衣服，就只剩下幾件單衣了。“你快點！皇軍有請。”“好！好！你先去，我就來。”“快點！”說完銀世華帶著他的人走了。

　　吳德滿穿著單衣單褲，趿拉著鞋，哆哆嗦嗦在泥濘的山路上艱難行走著，好不容易才到吳昊儒家。他要吳昊儒替吳仁景賠衣服。

　　推門進去，看不見人，四下觀察了好久，才看見吳昊儒耷拉著腦袋坐在床邊不知是死是活。床上有一團凌亂的黑色頭髮，從這可以知道床上躺著個人，應該是吳張氏。

　　吳德滿走近吳昊儒，推了一把說道:“你怎麽坐在這裡呀！不要臉！扒灰佬(和自己的兒媳婦通奸的人)。”吳昊儒睜開驚恐的眼睛，問道:“你是誰?”“你個扒灰佬，眼睛都扒瞎了吧！連你大爺爺都不認得。”“哦！大爺爺！哪個大爺爺?”“我也不跟你大爺爺不大爺爺的了。”吳德滿說完就去翻櫃子。把衣服抖落得到處都是，就是找不到合適的衣服。一個微弱的女聲問道:“你幹什麽?”“你醒來了呀！吳仁景的衣服呢?”“莫翻了，得，得，他的衣服都帶到龍潭司去了。”吳昊儒說著想站起來，頭一暈又坐了回去。“那他還叫我來拿！”床上的女人斷斷續續地說道:“他還活著，怎麽不回來呀！叫他回來自己找。”“你呀！就是你做的孽。那麽丁點兒大就和這個老不死的搞，嫁到諶家，把老公克死了，嫁到吳家，又把老公克死了。死了！你的那個死了！”吳昊儒聽了這話，問了句:“誰死了?”床上的吳張氏回應道:“都死了。”“都死了！哪裡都死了，我還在呢。就讓我搞一盤唦。”吳德滿掀開吳張氏的被子，看見赤身裸體更是來勁，可翻身上去，卻感到這女人的身體比自己還涼，嚇了一跳，驚慌失措，拿了一件厚一點的衣服套上，又加穿了一條大襠褲，什麽也不說，一溜煙出門了。

　　到了門外一看，才發現這是件女式棉襖。好多補丁不說，還斷了兩個盤扣，好在不見小。吳德滿沒法，找得幾根稻草搓成繩子把自己連同那右衽破襖捆在一起。趿拉著單布鞋在泥濘中一蹦一跳向保學堂走去。

　　銀世華把吳德滿帶到一個裝滿烏黑色臘肉的搒桶前，問道:“會不會搞?”“會！”說著一個人忙開了。先燒水，期間用燒紅的火鉗把幾片臘肉的皮燙得焦糊，再在熱水裡洗，用稻草困成把擦，用刀刮，直到烏黑變成黃色。然後拿到銀世華面前說:“這就可以了。”銀世華疑惑地問道:“這就可以吃了?”“不，還要蒸，蒸熟了就可以吃了。”銀世華回保學堂跟鬼子說了會話，便招來了十幾個鬼子來幫吳德滿的忙，一夥人忙碌起來。

　　正當三口大鍋和大鍋上的蒸籠大冒熱氣的時候，西邊傳來機器的轟鳴聲，一架飛機俯衝下來，炸彈在鷹形山、景興橋多處爆炸。待飛機的轟鳴聲遠去，鬼子們正從屋裡出來，又一架飛機直衝大黃沙而來，機槍子彈橫飛，樹頭、水面、路上啪啪作響。吳德滿抱頭蹲在搒桶旁不敢動彈，一個鐵鍋被打破，一股白煙冒了起來。

　　日本人倒是很有效率，飛機一走就過來收拾殘局，把弄髒了的臘肉選出來洗一洗重新放進蒸籠，換了一口大鍋放在臨時灶台上。不久濃濃的白色蒸汽又升騰起來了。盡管想起透明肥亮的熟臘肉吳德滿止不住要流口水，可他不得不耐心等待著臘肉熟透的那一刻。過了一會，吳德滿知道可以吃了，便打開蒸籠用布包著端出一碗來，也不敢試，徑直端到銀世華面前，銀世華吃了一片，又讓他端給屋內的鬼子。鬼子官吃了連聲說:“沒稀，沒稀。”吳德滿正想跟他們說“稀了”，被銀世華推了一把，拖了出去。

　　蒸好的肉很快分完了。吳德滿想拿一片肥一點的吃，被一個鬼子從嘴邊搶了過去，又想去拿一根骨頭，還是被搶走了。吳德滿好幾天都沒正經吃東西了，那滿口的哈喇子從嘴角流了出來也沒感覺到。突然，屋茅洞那邊爆炸聲四起。吳德滿被口水嗆了一下，猛咳了一陣。稍稍緩和，見四周沒人注意，他快速地拿了一塊肥肥的臘肉塞進了自動迎上來的大嘴裡，這樣一來，咳也就止住了。

　　那一陣，重慶軍的炮打得真狠，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