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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蘭花開杜鵑後》(一百一十二)韓宗久逃學
  (112)

  韓宗久早就醒來了,見窗外天光乍現,便翻身起床穿好衣服整理好被褥,將早已準備好的帆布提袋用手臂挎著輕輕打開宿舍的門,躡手躡腳下了樓。下樓後,他走出屋簷伸出手,沒感覺到下雨,再抬頭看看天,隱隱約約有一兩顆星星在雲中閃爍。他轉身把提袋放到樓梯間的自行車後架上,再用早已準備好的麻繩將提袋捆緊。他推著車到大門口傳達室的窗前,輕輕喊了幾聲“李大爺”:這是昨天和李大爺說好的。昨天,門衛李大爺沒有經得住韓宗久一頓肉麻的吹捧和傷心欲絕的哭訴,最終答應為他逃學回家提供方便。

  韓宗久告別了李大爺,跨上自行車、蹬著踏板,哆哆嗦嗦一用力,自行車掠過一棵棵街道樹,悄無聲息地潛行在黝黑的街道上。遠處有一盞安在街坊屋簷下的昏暗的路燈,沒過多久他又看見了一盞。這種路燈燒的是煤油,能從昨天晚上燒到現在,這說明負責這些路燈的街坊,還真是盡職盡責,沒有貪汙定期配發的煤油。韓宗久感激這些街坊,也更加相信了履行責任的重要性。而他,現在正是要去履行責任。想到這些,他沒有了離開校門時的心虛和忐忑,取而代之的是滿滿地自信和義無反顧的豪情。很快,他輕輕地哼起歌來,歌聲越來越大,“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在漵浦中學,想回家抗日的可不只有韓宗久一個人。前天龍灣莊、龍潭有鬼子的消息一傳到學校,教務處就擠滿了人。龍潭的、芙蓉的、龍灣莊的、金鄜的、葛竹坪的、北鬥溪的、小橫壟的,乃至思蒙的,這麽說吧,凡是家住縣城以南的同學都要請假回家抗日。這哪成呀!學校當然不批假。可學生不依,說什麽抗日是每個公民的義務,也是權力。這種情況下,學校隻得搬出縣政府督學來擋駕,貼出了蓋著大紅印的告示,學生們的情緒才稍微穩定了些,停止了鬧騰。韓宗久沒有跟著他們瞎鬧,他有自己的辦法。兩個步驟:一、借來自行車做交通工具,解決客車停開帶來的交通不便;二、和門衛溝通好,偷偷溜出來。

  自行車突然上下蹦個不停,方向也不好把握。過了橋就是凹凸不平的鄉村路面,再加上天色尚早不能完全看清路面,騎車十分困難。韓宗久隻得下了車,推著自行車走。可一旦雙腳著地,新的問題又來了,地面太爛了,沒走幾步,這千層底的布鞋就沾滿了泥,比穿木屐還重,韓宗久隻得脫了鞋,光著腳走。

  正當韓宗久艱難行走時,後面來了一輛汽車,機器的轟鳴聲又大又沉。韓宗久連忙走到路的一邊,邊走邊等汽車開過去。可走了老半天,汽車慢慢騰騰的,還在他身後。韓宗久回過頭去,還沒有看清楚汽車是什麽樣子,腳一滑連車帶人重重地砸在爛泥中。伴著一聲刺耳的汽笛聲,車輪從他腦袋邊上碾軋過去,一坑的泥水飛濺開來,把韓宗久澆了個透心涼,從頭到腳渾身是泥。韓宗久吐了好久的口水,還是沒有把嘴巴裡的沙子吐乾淨。

  韓宗久帶著一身泥繼續往前走,慢慢地成了一個泥塑人。過了梁家坡,才可以騎自行車,到了茅坪,才找到井塘。井塘邊,他也不顧他人反對,拿出毛巾把擦得到的地方都擦了一遍,把能洗的地方都洗了洗;估計不再那麽難看後,才再次騎上車,直奔龍潭司而去。

  一則天已大亮,太陽時常從雲層裡探頭觀望,二則前面的路都是坡度不大、泥濘較少的山路,所以韓宗久的心情很快恢復到出發時的狀態,

甚至比那時還要好。他暢想著:就像看過電影的同學們跟他描述的那樣,他拿著步槍躲在戰壕裡射擊,一槍一個、一槍一個。衝鋒號吹起了,他跳出戰壕衝向鬼子,嚇破了膽的鬼子紛紛舉手向他投降。他從鬼子手中繳下槍,一支、兩支、三支,三十支、四十支,數都數不清:總之很多很多。他唱著《大刀進行曲》,為自己不會使大刀而歎息。不過不要緊,他端起機槍,那次軍事課,他就端起過。端起機槍掃射的情景更讓他心醉,前面的鬼子就像校工砍白菜一樣,一砍一大片、一砍一大片。  從金鄜拐彎向東,路上的汽車換成了畜力車、人拉板車、獨輪車。韓宗久幫忙把一架驢車推上坡,下來取自行車時,聽到天上有轟鳴聲,他舉頭尋找,看見兩架飛機從西向東飛行,飛得很低。路中一位拉車的中年人調侃著說道:“仔伢幾!看到過吧?那叫飛機。”“我曉得那叫飛機。”韓宗久又放下自行車準備去幫忙,那人忙說,自己拉得不多,讓韓宗久快點趕路。韓宗久推著自行車和拉著的中年人並排在上坡路上走著,他問道:“你拉的什麽呀?”“菜蕻子,說是昨天采的,今天不吃就老了,吃不得了。”“拉龍潭司嗎?”“當然是龍潭司,現在的龍潭司和以前不同了。你看,連菜蕻子都用車拉。”韓宗久又打聽了一些龍潭司的其他情況,到道路平緩處兩人才分開。

  龍潭司確實和以前不同了,到處是標語,到處是宣傳畫,特別是東風橋橋頭還沒有畫完的畫看上去比縣城的宣傳畫還要大。在那張打好輪廓的《中華民國地圖》前,韓宗久停了下來,向梯子下的於玉秀問道:“你們這地圖畫香港、澳門不?”於玉秀一時答不上來,慚愧地笑了笑。韓宗久沒有再問下去,也笑了笑推著車上了東風橋。

  剛過東風橋正遇上李冬生送葬的隊伍。沒有太多的響器,只有一支嗩呐吹奏著悲涼的曲調,在暮春空曠的田野上飄揚。它似乎不是在為一個人而吹響,因為不遠的地方,依稀傳來的炮聲,在告訴那些送葬的和駐足觀看的人們,除了鷹形山,遠處的青山界也有鬥士在和鬼子較量,這些鬥士有些會倒下,就像被送行的李冬生一樣,但不管怎樣,這暮春的溫暖總會如約而至地來陪伴他們,讓他們帶走屬於他們應得的那份柔情。

  張木然捧著靈牌走在靈柩的前面,其他戴孝、沒帶孝的人,包括幾個士兵走在後面。他們中沒有人哭泣,這使得韓宗久感到奇怪。更奇怪的是人群中他看到了蕭紅雨的身影。

  “紅雨!蕭紅雨!”“欸!久爺!你回來了呀。”“誰死了?”“李木衝的,被日本人打死的。”“啊!”韓宗久一臉茫然,這是他第一次親身體驗到了日本人製造的慘劇,所以,他呆呆地站著不動了,嘴裡念叨道:“這麽快就死人了呀!”。肖紅雨說道:“他不是第一個,第一個是桃樹灣的,金石的兒子。”

  韓宗久根本就沒有聽肖紅雨講的話,他還停留在他的驚愕中。他當然知道打仗要死人,可當他真真切切地看到這些時,他卻很難接受。

  一個人就是一個世界,每一個世界都是偉大的,都值得尊重的,無一例外:這就是秩序。有些人不願遵守這個秩序,試圖破壞這個秩序,所以要團結起來製止他們的行為。很可惜,要製止這些行為,就會付出代價。不能漠視這些代價,否則,製止破壞行為的行為,本身就值得懷疑。

  韓宗久以一個學生的倔強審視著這一切,神情恍惚起來。特意請假參加葬禮的吳輝玲從韓宗久身邊走過,她很蔑視渾身泥巴的韓宗久所表現出來的膽小的樣子,隨手拉了一把蕭紅雨。蕭紅雨解釋道:“他是我四公家的。”

  韓宗久聽說鬼子就在小黃沙後,就不敢再往前走了。他跟著蕭紅雨折回了龍潭司,去營盤山找到了哥哥韓宗長。

  正在犯愁的韓宗長見到弟弟回來,也不問他一身泥是怎麽回事,說道:“你來得正好,剛才有人說鬼子增兵了,破泥坳很危險。我們現在就從鹽井上山,把家裡人都接出來。”聽了這些話,韓宗久才緩過神來,知道了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麽。他扔下自行車,跟上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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