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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上去了！打上去了！”天不亮，送彈藥回來的李冬生一邊沿老街往南走一邊高聲應答著從身旁走過的各色人等的發問，也不管認識不認識。等李冬生走過來，吳張氏連忙要吳仁金拿來凳子，讓李冬生坐下。韓李氏送韓賢珍去鄉公所了，這會兒不在。吳張氏隻得自己盛了一大碗飯給李冬生端著，問道:“我們的人上鷹形山了?”“上去了。先上去兩三百，後面又上去兩三百。”很快，在一旁吃飯的人、吃了飯還沒走的人和那些手中的事不是很急的人都圍了過來，詢問戰鬥的情況。

　　“那我們就不用逃了?”“當然，還逃什麽！逃了的都應該回來。”“什麽時候能把他們趕走?”“那不是很快的事情，我們這麽多人，搞不好這飯還沒吃完呢，鬼子就打跑了。”

　　吳張氏想起哥哥張魁孟來，問道:“你看到小黃沙的張主任沒有?”“見著了！是他帶人上去的。先是南邊打，接著是北邊打。北邊這夥厲害得惡，沒打幾下就上去了。北邊這夥就是由張主任帶路的。”“他現在怎麽樣了。”“誰?張主任呀?受傷，送護衛所了。”“傷得怎麽樣?”“那就不清楚了，我也是聽人說的。”

　　正著急，看見諶娟和吳輝玲拐過巷口，連忙向她們大喊。諶娟跑了過來問道:“張姨，什麽事?”“吳輝玲的大舅受傷了，你看到沒有?”諶娟搖搖頭。“快叫玲妹娃！”

　　見母親和嫂子喊得急切，吳輝玲就近把擔架立在牆邊大步跑過來問什麽事。“看到你大舅沒有?”“看到了，沒事！小傷。囉嗦不囉嗦，你隻管煮你的飯。”“我一鍋火鉗打死你！”說完，吳張氏又拿著諶娟說道:“千萬加點小心。有大寒呢，不能有事。”“放心吧！沒事。”

　　天還沒大亮，老街已是人頭攢動，到張家面館吃飯的人越來越多，店裡僅有的兩三個人已是忙不開了。

　　在屋外大灶燒火的吳張氏發現朝陽巷那邊好些人反常地向北湧去，於是叫吳仁金去看看。一會人，吳仁金跑回來說道:“八公死了。”“怎麽死的?”“不知道。好多人，黃姨也來了。”

　　吳張氏這才知道，清早的異象原來是在說這件事。自己一會兒擔心哥哥，一會兒擔心諶娟，這些都是多余的。其實，什麽時候信過這些，要不是接二連三的死人，誰會相信這些。

　　吳張氏中止了自己毫不道理的聯想，和韓李氏交代了幾句，撂下手中的事，拉著吳仁金向東風橋頭快步走去。聽了路人議論，才知道是上吊死的，人已經放下來了。到了店門口，見江娟正在向外趕人，於是擠了進去。江娟問道:“姨！您怎麽來了?”“是金娃的八公。”江娟連忙讓進了吳張氏。

　　吳衣裳頭部蓋著白布，兩個街坊正在扳直吳衣裳的雙手，用野麻把手捆綁在身體兩側，黃雨燕正在倒生油，侵棉繩點長明燈，吳唐氏坐在床邊看著吳衣裳，也不哭，嘴裡一個勁地念叨。

　　黃雨燕看到吳張氏進來問道:“你怎麽來了?”“是金娃他爺的八爺。”“哦！我忘了。”“要不要放點鞭子，燒點紙?”“要得！不用你去。江娟！你去買掛鞭炮，稱三斤六兩紙錢。記住，三斤六兩不多不少，賣紙錢的人曉得的。”

　　不一會兒，七手八腳把吳衣裳擺好，蓋上了大白布，點上了長明燈。又有人拿來一根桃樹枝放在吳衣裳左手邊;也有人拿來一個飯團想塞進他嘴裡，誰料根本塞不進去，隻得放在他的腦袋旁;還有人把床鋪拆了，

搬到了屋後，把裁剪台拆了，立在牆邊，把洋布架盡量向窗口移了移，很快騰出了不少空間來。吳張氏陪著吳唐氏坐著說話， 吳唐氏不時轉過臉來衝吳張氏傻笑。　　再過一會，鞭炮響了，落氣紙也在爛瓦盆裡燒了。

　　黃雨燕把吳張氏拿到一邊問道:“接下來怎麽辦?”“最好能告訴他崽。”“怎麽做得到。那個化生子，在那邊！”“昨天，我看到過吳保長，把他找過來，好不?”“只能這樣了。”說完，黃雨燕向門外喊了一嗓子，有人知道吳保長在哪裡，跑去找了。

　　吳張氏對轉身過來的黃雨燕說道:“你回吧，夠忙的。”“不要緊，有江娟她爺老子和長靜他們。我去問問吳衣裳留下什麽話沒有。”

　　吳張氏拉了一把黃雨燕，說道:“你不覺得她有問題嗎?”“好像是，八成是昨晚吳衣裳打的。”“也不是，聽說做姑娘的時候就有了，只是街上這幾年沒有犯過。”黃雨燕回頭看了看吳唐氏，問道:“怎麽回事?”“聽說是去漵浦洋學堂讀書時落下了病根，不然也不會嫁到吳家。吳衣裳比他大十幾歲，家境也不好，倒是有這做衣裳的手藝。”“這手藝也賺不下幾個錢，不餓肚子就托福了。”“可不是。”

　　吳德明領著幾個人過來了，對黃雨燕說道:“黃參議長！我們吳家的事勞您費心了。”“沒有。這件事就算你們保的事，也算你們家族的事，我就不多管了，有什麽困難盡管來找我。”黃雨燕說完，與吳張氏道了別，領著江娟等人走了。

　　吳德明和吳德坤一商量，認為不能拖，誰也沒有多余的時間來應付這等事情。托信跟黃雨燕說了一聲，下午就在吳德明親戚那裡要得一塊地方把吳衣裳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