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晴

　　(113)

　　諶玉清沒有像昨天那樣下祠堂山去，今天帶著一個報務組來校準彈著點、觀察炮擊效果。中午的那一陣猛轟，把洪江廟炸垮了，屋茅洞也跟著起火了。諶玉清在望遠鏡裡看著火勢蔓延，心裡十分著急。他們說有人在救火，諶玉清沒看出來，他只能祈求火勢別把林子燒著以致無限蔓延。

　　這時，韓宗富和一小夥子挑著東西上來，老遠就聞到一股香味。韓宗富挑來的有一木桶米飯，兩大碗牛肉和一包壺茶水。韓宗富放下擔子，說道:“也不知道牛肉爛了沒有，燉了快兩個時辰了，放了花椒、五香和一些白芷，只是沒找到黃芪。”諶玉清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嚼了嚼說道:“還差點火候，不過這也很好了。”

　　跟著韓宗富的小夥子過來笑著叫了聲“玉清哥”。諶玉清不知如何是好，問韓宗富道:“這仔伢幾，是誰呀?”韓宗富答道:“他是諶蓮的叔子，宗長的弟弟，宗久。”“哦，記起來了。你小子不是在縣衙讀書嗎?怎麽回來了?”“不放心。”“那正好，你那個——韓公子你叫什麽?五爺吧，你那個五爺叫我把老太爺勸下去，我沒辦法了，你小子去勸。”“我勸不動，我的話他更加不會聽。”

　　韓宗富驚訝地喊道:“啊！屋茅洞起火了！”“早知道了，你莫大驚小怪。”“你家燒著了嗎?”“看不到，估計燒著了。”“諶蓮家呢?”“離她家還遠。”“這些狗日的。”

　　李舜成插言道:“不是鬼子點著的，是我們的炮彈炸的。”

　　韓宗久大聲說道:“就算是炮彈炸的，也應該算在日本人頭上，他們不來侵略也就不會打炮，甚至當兵的來都不會來，龍潭這個氹氹，幾時來過糧子。”

　　“你在漵浦讀書，還是在安江?”“漵浦。”“怎麽一口安江腔調?”“有個同學是安江人。”“怪不得。男同學還是女同學。”“女——男同學。”“女男同學?你那學校還真怪。”

　　韓宗久一眼看見了放在一邊的望遠鏡，問道:“這就是望遠鏡呀！”說著伸手去拿，諶玉清拿起來遞給了他。他在物鏡這頭看了看，又換到目鏡看了起來。看了好一會，沒有指向性地問道:“那是日本人嗎?”“怎麽朝我們這邊來了?那是上我們這的路呀！”諶玉清聽了這話，連忙將肉塞進嘴巴搶過望遠鏡，邊嚼邊觀察。

　　的確，日軍109聯隊指揮官趕到被炮擊後的洪江廟察看，作出必要安排，其中一項指令就是派一小隊人馬進駐岩山上。現在這支日軍小隊正行進在來岩山上的路上。

　　諶玉清確認了韓宗久的看法，喊道:“下去，趕快下去，都下去！”

　　大家邊下山邊討論對策，並通過報務人員向龍潭司匯報了情況，請求撤離，指揮部同意了他們的請求。

　　大家先到下面把秀英的奶奶抬了上來。接著，除報務組的兩人負責設備外，其他人背的背、扶的扶，挑的挑、提的提，把兩個小腳老婦人和辮子爺爺，以及糧食、臘肉、熟牛肉、木炭等弄到了山後的洞子裡。這時，洞子裡早有了一些人，還有人在陸續趕來。

　　這是一個可容納百人的大洞子，擁擠度、食物、取暖都不成問題，關鍵是安全。諶玉清讓人把報務組叫上來，通過步話機向龍潭司作了匯報， 請求支援。縱隊同意即刻派人支援，讓諶玉清組織防禦。

　　“鬼子來了！”杉木壟的蠢伢幾背著一扇豬肉邊跑邊喊。諶玉清讓過蠢伢幾，躲在一塊石頭下觀察，確有十來個鬼子朝這邊走過來。怎麽辦?眼下只有四杆槍，打肯定打不過，唯一的辦法是引開。怎麽引開?用什麽引開?對！豬肉。

　　諶玉清跑過去一把拿住蠢伢幾，搶過豬肉，跑到另一條路的高處。李舜成則立即招呼蠢伢幾等人進洞，守住洞口。

　　諶玉清邊跑邊喊，以引來鬼子注意，他大喊:“婆娘！快點走！鬼子來了！鬼子來了！”果然鬼子把注意力轉移到東邊，朝著諶玉清追去。鬼子“哇啦啦”地喊著越追越緊，諶玉清一路狂奔，最後把豬肉扔了，躲在高處觀察。鬼子看到豬肉不追了，磨蹭了會，抬著豬肉回破泥坳去了。

　　回到洞裡，蠢伢幾向諶玉清索要豬肉，諶玉清無言以答。李舜成幫腔道:“我們隊長也是為了把鬼子引開，為了大家不被鬼子發現，才那樣做的。”蠢伢幾更加生氣，大聲說道:“為了大家也不能隻讓我一個人吃虧呀！”辮子公公走過來說和道:“他也沒有背回家，是為了大家他才這樣做。要不然我們大夥給你一些錢，就當我們把你的豬肉買下了。”蠢伢幾見族中長者出來說話了，氣消了一些，說道:“也不是我蠢伢幾小氣這幾個錢，我更不能要老太公您和大家的錢，我的意思是我蠢伢幾也抗日，都記住我蠢伢幾也抗日就行。”

　　大家笑了，紛紛議論這蠢伢幾一點兒都不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