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多雲間小雨

　　(18)

　　殷國志回到王家旅社大門時，正遇上宋鳴晨、李長友從旅社出來。一問才知道陳勁沒有安排士兵的飯食，殷國志想:“昨天從安江出來，一直沒有好好吃過，頓頓罐頭加餅乾，頓頓一鍋煮:這樣也不好，會影響士氣，不利於接下來的行程。”殷國志對他倆說道:“晚餐還是應該吃點好點。這樣吧！都別走了，我來安排。你們幫我數一下，在這裡的還有幾個人。”宋鳴晨說道:“加上你正好10個。”殷國志問:“向志富沒和陳班長一起?”宋鳴晨答道:“哪能呀，他們四個老班底一起出去的，就連尹子華也沒帶。”他們邊說邊往裡走。殷國志說道:“你們倆一起來，點兩個喜歡吃的菜。”三人一起走進了廚房。

　　本就很少為房客準備飯食的王家旅社，廚房裡沒剩下幾個菜，只能炒出蒸臘肉、煎蛋餅和油菜芯三道菜。殷國志覺得太少了，就叫老板把自家的母雞殺了燉上，又添了兩道壇子菜，即，一碗酸豆角，一碟鮓辣粑，再炸一碗花生米才算落定。

　　點完菜，上樓，士兵進了第一間房，殷國志獨自一人進了最裡邊的房間。鄺廣泉跟著進來問道:“長官！你回來了?”“嗯。”“您去哪了?”“街上走走。”“洗臉嗎?我去打水。”“不用了，你去和他們玩吧。”“欸。”應答著，鄺廣泉掩門出去了。

　　殷國志推開窗戶，霧氣隨著微弱的北風吹進房來。“這是要下雨了。”殷國志心裡想著，靠近窗戶向外眺望:一層淡淡的薄霧籠罩著山城，遮蔽了山巒的清秀。只有窗前這錯落有致的青瓦屋頂和幾堵白色的風火牆送走了早先街頭的喧嘩，靜靜地等待著黑夜的來臨。一隻白鴿站在40米開外的風火牆頭四處張望，似乎將要打破這寧靜，衝破這層薄霧。殷國志微笑著，品嘗著眼前的一切，等待著雨勢發展。

　　父母親人找到了，大體安好，這是令人寬慰的。待戰爭結束，一家人還可以回到老家的院子團聚。還有王雲華，多年不見的戰友，曾經生死相依、榮辱與共的兄弟;更有尤梅。

　　尤梅仍然和三年前一樣年輕漂亮、一樣聰明睿智，而且更加成熟。她還保持著年輕時的信仰，戰火使她失去與他們的聯系，但只要她還在十一中，對方就能很方便地找到她，如果他們認為她還有用的話。

　　而自己是沒有用的。殷國志想起三年前臨資口阻擊戰，負傷後養傷的情景來:那一天，有人找到他，帶走了他寫的匯報材料。來人告訴他會認真對待他的請求，要耐心等待。已經三年多了，該有決定了，除非自己對於他們沒用。

　　值得慶幸的是國際、國內的形勢都在淡化信仰的界限。如果國際上能維持和平，國內能民主建國，有些問題就不那麽重要了。如果人與人之間能建立起一種新的相互信任、相互依存的關系，打破客觀信仰的束縛，打破人與人之間的藩籬，不也是很愜意的事情嗎！殷國志漸漸認識到:任何信仰都是對一種客觀精神的信仰，這種客觀信仰最成功的當屬宗教。客觀信仰在統一人們的意志、凝聚社會力量的同時也約束著人們的思想，縲絏著人們的自由。現在最典型、最現實的例子就是*主義、。三民主義不是信仰，只不過是治國方略，所以三民主義旗幟下的政黨是松散的，沒有很強的戰鬥力，除非是在愛國主義、民族主義的旗幟下。如果國民黨能利用抗日和抗戰勝利帶來的威望，迅速步入憲政，以國家意識、憲法精神彌補推翻帝製以來的信仰空白，

采用有效的方法凝聚民眾力量，富民強國:中國是大有希望的。　　殷國志看著那小白鴿飛走，飛進越來越濃的迷霧中。他不明白小白鴿靠什麽來導航，但他知道它還會飛回來。他等待著，等待著小白鴿刺破雨霧後的第一次回訪。

　　沒等來小白鴿，卻等來了宋鳴晨。他推門進來說道“長官！他們請你過去一下。”

　　殷國志來到士兵的房間，在一張床邊坐下。周富貴問道:“長官，我們為什麽不走了?”“大部隊在行軍，師部在轉移途中。”宋鳴晨問道:“那我們可以先靠攏大部隊呀?”“前面不安全，日軍有兩個聯隊向我們軍的側後運動，繼續前進路上可能會遇到日軍穿插部隊，我們的人太少了。”宋鳴晨又問:“我們軍不是很危險嗎?”“不至於，北邊和南邊都在打，日軍的目標不可能只是七十三軍。上峰判斷日軍要打漵浦。”向志富問道:“漵浦很重要嗎?安江重要，還是漵浦重要?”“都重要，不過漵浦有個機場。”向志富說道:“安江也有個沙灣機場，就在我家旁邊，從我家沿沅江往下走，翻一兩座山就到。”向志富把自己的家鄉說得這樣詳細， 卻沒有引來別人應有的注意。李長友說道:“我到過芷江機場，芷江的機場最大，芷江有沒有危險?”……

　　解釋完大家的問題，殷國志也想問大家一些問題，他說道:“我也問大家一個問題，好嗎?”劉子旭問道:“長官還有問題問我們嗎?”“誰都可能有問題。”殷國志停了停繼續說，“換裝了，裝備好了，也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集中訓練。你們想不想再和日本人乾一仗，一雪前恥?”“想。”宋鳴晨想都沒想回答道:“南岩門口那一戰，我遭到了鬼子的化學炮，好狼狽的。真想找回來。”

　　殷國志想起了石門一戰的艱苦和狼狽，便找來向志富問道:“你怕打仗嗎?”向志富搖搖頭沒有回答。“都一樣，誰都怕打仗。我打了這麽些戰，每次打仗都害怕，當敵人到了跟前，怕也沒用的時候，反倒不怕了。向志富還沒有打過仗，大家要多照顧點。向志富，你也不要急，打起來先躲著聽一聽槍聲，如果有了機會才向敵人開槍，關鍵是要瞅準機會。老兵怎麽做，你就怎麽做。”殷國志接著說道:“我還問一個問題，陳班長他們四個老兵平常欺負你們嗎?”尹子華說道:“陳班長他們都很好的，每次出任務，都是他們老兵打排頭。老黑就是從衡陽撤退的時候，打排頭死的。只是在平常，有時候會調戲人，佔點小便宜什麽的。老黑是陳班長的老夥計，也是長沙人，書名叫什麽來著……”

　　還沒把老黑的大名想起來，樓下傳來吃飯的招呼聲，士兵們紛紛起身，跟著殷國志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