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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沉默了，他們還沒吃透章天前後兩個說法的不同。章天為打破沉寂，說道:“你們不是想聽我說我這幾天想清楚的道理嗎?”年輕的隊員如夢初醒，大聲說道:“對呀！怎麽忘了。你快說！”

　　章天說道:“這是一個關於法律普遍性的思考，今天下午和那人爭吵的時候，我說過一句話，李靜！你還記得我說的是什麽嗎?”李靜搖了搖頭，章天繼續說道:“這句話是:‘任何司法行為都有共同遵循，每一個案子都是這樣，只有這樣，案子就可以突破“個案”的范疇，而具有普遍意義。’李靜！當時，我是這樣說的嗎?”李靜回應道:“好像是。”

　　章天說道:“這個問題要分三個層次來講:第一個層次法律的普遍意義，第二個層次法律的普遍性，第三個層次普遍性是法律的根本特征。

　　首先講第一個層次法律的普遍意義。就以村規民約為例，假設我們訂立了一個‘不準砍樹’的規定。定這規定的人，定下規矩後，是不是要向村裡的其他人講清楚、說明白，以便執行呀。如果不讓村裡人共同遵守，也就沒有必要定這個規定了。這是不是說‘不準砍樹’這個規定具有普遍意義呀。

　　“這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如果村裡所有人都願意接受‘不準砍樹’的這個規定，那這個規定就不再只是哪一個人制定出來的了。可以這樣說，這個規定不是那人關起門臆想出來的，而是他根據大家的意願總結歸納出來的，這個規定反映大家的意願:這又一個普遍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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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們再上升一步，把法律的普遍性看成是法律本身所固有的，最基本的屬性，你就會眼前一亮，豁然開朗。很多問題迎刃而解。

　　“首先說政治，法律和政治的同與不同是什麽?是不是很模糊，說不清楚。從普遍性上觀察，就會清楚。

　　“它們都是社會的治理手段，都具有嚴酷的一面，但政治沒有普遍性，不追求普遍意義，追求的是不斷強化自身，打壓他人。而真正的法律隻對違法行為實施打擊，而不論行為實施者的身份。”

　　說到這，章天停了一下，想起了早上關於漢奸與日本兵的疑問，盡管有了答案，他還是回憶了一下。那答案就是:普遍性隻存在於某一社會內部，不會延展到它的外部。中國是一個相對獨立的社會，漢奸屬於這個社會，所以這個社會的法律對漢奸起作用;日本兵不屬於，所以，中國的法律對他們的作用是有限的。國際法中的屬地、屬人原則，就體現了這個道理。

　　章天繼續說道:“我國古代是把法和政治捆綁在一起的，認為法反映的是少數人的意識。法家明目張膽的說出了他們的這個觀點，秦王朝也毫無顧忌地把法家思想當成建國的理論基礎。這種否定人與人之間的信賴，否定信賴普遍性的理論，最大限度地張揚了‘性本惡’，使人人互為溝壑，阻礙著社會的發展。

　　“真正的法，不是這樣的，他因派生於具有普遍性的信賴而使自己具有普遍性，並充當信賴保護的角色，促進信賴普遍性的發展。所以真正的法律與政治格格不入。……

　　“政治活動中，陰奉陽違、投機取巧是一般的手段，也是一般的行為準則。只有能厚著臉皮做這些事情的人才能在那裡生存下去。不這樣做，無論你有多大本事也會被排擠出來。有人常說政治上的圈子、平衡，還有說生態的，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這些人營造的這個生態，是以淘汰優秀留存平庸，淘汰正直留存奸佞，淘汰清廉留存腐敗，淘汰親民留存霸道，淘汰務實留存虛偽為原動力的生態;是細菌叢生，到處都冒著腐臭味的生態。　　“還有，任何公權力最終將歸結到私人權益上，所以政治上的任何冠冕堂皇的話都是騙人的，都是在自欺欺人。不要相信那些為民眾服務，不求私利的鬼話，這些話都是騙人的。

　　“有人說，法律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是國家的統治工具。這是不對的，它說的不是真正意義的法律。體現統治階級意志應該是政治，而決不會是法律。 這一說法是把法律歸於政治之下，所以這不是法律，最多可以說是憲法、憲政。憲法不過是給政治活動定的規矩罷了。盡管憲政是有必要的，有進步意義的，但也是有局限的，仍然是將法律與政治捆綁，不具備普遍性。如果要給法律來個定義，是不是可以這樣:首先，法律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和促進社會成員中的普遍信賴;其次，它的內容是基於普遍信賴的價值判斷和價值判斷的實現;再次，價值判斷的實現，也就是法制，法制的手段是理性。

　　“在我們的民眾中間，在社會大家庭中，存在這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是社會組成之初就存在的原始動力，也就是人們相互信賴所派生出來的力量，這個力量不是政治。一個村子為什麽能長期維持下去，還有所發展，為什麽?是因為有村長、保長?不是的，是因為有零零總總的鄉規民約。它們是維系這村莊的根本。”

　　馬車停在漵浦地方法院門口，等待著章天說完最後一段話:“這是普遍的信賴的力量，是社會最根本的力量，是國家主義無法企及的，永遠強大的力量。那些把民族利益謊稱為國家利益的人，那些玩弄民族利益，盜用民族和國家名義的人和德意日的*沒有兩樣，是一路貨色。……”

　　章天回家後，給他的老師寫了一封長信。

　　幾天后章天離開漵浦找他的老師去了。他離開時的遺憾還是沒有再次見到那小姑娘，同她說一聲“謝謝”。

　　卜教授走了，章天也走了，他們的方式不同，但是，對於絕大多數的龍潭來說，結果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