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陰

　　(329)

　　葛勇一回到龍潭司就來找段承?，這是他一路上想好了的。

　　葛勇現在顯得信心十足，躊躇滿志，得意之情溢於言表。他對隨從們說:“今天大哥我，為你們解了難(nán)、紓了難(nàn)，今後，大哥有什麽事，你們可別看著，也上前搭把手。”六人異口同聲地回答:“當然，長官！”葛勇搖了搖手說道:“以後就不叫長官了，至少私下裡不叫，就叫大哥。”三五個人紛紛應和了葛勇。

　　葛勇終於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下屬，不！是死士，隻為他一個人賣命的死士。一路上，葛勇盤算起怎樣大展宏圖來:我現在在龍潭司，就應該從龍潭司著手，要讓派出法庭充分發揮作用，讓尤梅、殷國志，還有向新有、諶玉清嘗嘗我的厲害。還忘了一個人，誰呢?哦！韓飛，就是他。江娟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他還不搞她，饞得人家直流口水。要殺一殺他的威風。

　　葛勇一進辦公室，就看見李鐵在指導段承?練字。看著段承?與自己心情極不相稱的歪七八扭的字就來氣，問道:“你們在幹什麽?人家都在忙，都在為抗日做事情，就你們沒事。被人扔到一邊，還心安理得，沒事的人一樣，怎麽這麽沒心沒肺！”

　　葛勇接著問:“章天呢?”李鐵連忙回答:“在辦案。”“什麽案子?”“吳德滿的案子。”“那個所謂的漢奸案?他們也就是趁我不在的時候搞點事，就這本事。”李鐵不待葛勇說完，帶著詢問口吻說道:“我去叫他。”葛勇看了李鐵一眼沒說話。

　　待李鐵走後，葛勇問段承?:“案子的進展如何?”“什麽案子?”

　　在葛勇習慣性捋袖子的動作中，段承?看到葛勇手臂上的一個弧形傷疤納悶，這是什麽傷疤，像是指甲掐的，這也太狠了。心有旁騖的段承?沒想到葛勇會問自己，所以回答得很隨意。

　　“還有什麽案子，張魁安倒賣戰略物資案、李振新強奸案。”“都在辦。”“你也就會說都在辦。還好意思，證據這麽確鑿，不趕緊判，還好意思說還在辦。那你說，辦到什麽程度了。李振新抓回來沒有?也不要你說，我不出面你是抓不回來的。”待李鐵回來，葛勇繼續說，“明天我給你們兩個人，你們去把李振新抓回來。”

　　“還有，”葛勇想起什麽事來，對段承?說道:“你的章子在哪裡?”“什麽章子?”“還能是什麽章子，派出法庭的章子。”“在謝麻婆那裡。”“你回去拿，吃完下午飯就去。你老婆一定是痛幾個錢，你不知道跟她說，章子不用，哪裡有錢來?又用不壞，放在箱子裡也下不出崽來。”聽了這話，段承?傻傻地笑了。

　　章天走出諶玉清的寢室，站在走廊向外張望，看見不遠處，兩個婦女在看上去很平坦的坡地上用鎬頭翻土，其中一個的背後還背著一個娃娃。她們各自勞作著，翻開一塊土，橫著鎬頭把土塊敲碎，推平，又去翻開另一塊土，如此反覆，還不時彎腰把草和草根撿起，敲一敲上面的泥巴，扔出坡地。

　　這是一個普遍而又簡單的勞作，章天卻看得很入神。現在他不用再冥思苦想那些煩心的事情，不用再為那些本就意義不大的事情尋找緣由和答案，唯有這環宇下的一抹淡雅才真實可靠，讓人流連忘返。這是要下雨了，看了看天，章天想，農婦是想在下雨前把作物種下，這樣也就省了澆水。他感歎於農婦的智慧。

　　章天客客氣氣地送走了錄完筆錄的證人，

卻沒想到整理好資料掩門出來的李靜，驚奇地問他:“你怎麽還在這裡?”“怎麽啦?”“你忘了，有人等在你。”“誰在等我。”“看樣子你還真忘了，李推事說的，說那個葛長官在等你。”“哦！對，對。那我……”章天話還沒說完，大步下樓去了。　　“章院長！我等你很久了。你知道嗎！”葛勇一見章天就大聲說道，“見你一面還真不容易。你可能還不知道，這間辦公室是我讓給你們派出法庭的。要不然，我們現在只能站在樹下說話了。”李鐵在一旁說道:“葛長官一直對我們法院很支持、很關照。”“也不能這麽說，應該的，互相關照吧。”

　　章天不喜歡行政乾預司法，更不喜歡軍隊乾預地方、乾預司法，只因為今天的辦案順利，才願意來見葛勇，沒想到一見面就被他數落了一通，心裡很不是滋味。因為早上郝毓蘇一通話，章天才忍著性子，委屈地迎合著葛勇。

　　葛勇見章天不怎麽說話，知道是自己的話有些重，笑著說道:“我這人，你可能不大了解，說話不會拐彎，直了點，但沒有惡意。”見李靜進來，問道:“你們剛才在辦哪個案子?”順手拿過李靜手中的案卷， 繼續問道:“能讓我看看你們的案卷嗎?”

　　章天認為案卷應當保密，所以不想讓葛勇看，說道:“這點小事，長官您就……”章天邊說邊伸手要卷宗。葛勇躲了一下，說道:“我也是學過法的，不會有什麽不妥的。”

　　接下來，大家安靜地等著葛勇看完案卷，也安心地等著開飯。唯有章天按奈不住，到裡間踱起步來。

　　“這不對，你們這樣記錄不對。章院長！你沒事也不能去後面睡覺呀。”“他沒睡覺。”李鐵解釋道。“沒睡覺就好。你們這樣記錄不對。對犯人的訊問和對證人的詢問都應該帶有目的性，首先要確定自己的目的是什麽，是要證明有罪呢，還是要證明無罪。不這樣的話，就算你查一輩子也查不清一個案子，你們說我說的對嗎?

　　“章院長！你是大學生，學的就是法學，當然比我懂，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你看看這一段，問:吳德滿回到岔路口的情況你看到了嗎?哪有這麽問的。如果想給吳德滿定罪，你就應該這樣問，‘吳德滿逼迫吳道昌來岔路口的情況，你看到了嗎’，如果不想給吳德滿定罪，你就應該這樣問，‘吳德滿攙扶吳道昌來岔路口的情況，你看到了沒有’。你看，要是照我這樣說，這辦案不就快了嗎?改了，改了！李鐵！你打個夜班，幫他們把幾個案子的材料都改了。也不要這麽多，一兩份就夠了，這也太多了。”

　　章天擔心他們真的要把自己辛辛苦苦做的的材料給毀了，連忙說:“要改，也是我自己改。”說完把卷宗拿過來，遞給了李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