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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蘭花開杜鵑後》(二百七十二)縣黨部討論專用物資案
  下午大雨

  (272)

  讓章天沒有想到的是郝毓蘇叫他來是討論案子的,章天不喜歡在法庭外、學術外討論案子,更討厭和政客們討論案子。無論那位姓葛的軍官怎麽說,也無論郝毓蘇如何強調這個案子的重要性,章天都緘口不言。好在除了他,坐在最遠處的向承先作出一個神情疲憊的樣子,也不說話。只有劉承審員比較活躍,他的提名縣黨部執行委員這件事已經有眉目了,只要沒人從中作梗,很快就會定下來。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他必須順應黨部老乾事郝毓蘇,莫使郝毓蘇難為自己。其實,這縣黨部執行委員也就是個虛銜,不過有了這個虛銜也就有別於其他和自己同級別的各科科長了。

  郝毓蘇在聽取葛勇的案情介紹後,說道:“書記長很重視這個案子,主要是這個案子關系到當前抗戰。對於抗戰的事,縣黨部是很重視的,很重視呀!前些天我就去過龍潭司和葛竹坪,在龍潭司我還參加了一個慶功祝捷大會,很令人感動。雖然向總您沒去,可龍潭司有你們縱隊的人,您也應該掌控著那裡的情況。我們可以問一下我們尊敬的向總,龍潭司人民的抗戰事跡是不是很感人。

  “回頭來說這個案子。這是十分明了的案子,破壞抗戰的罪名兩個姓張的都不能逃脫。他們狼狽為奸,還要查一查他們是不是兩兄弟,至少他們應該是族兄族弟吧,對於這種封建殘余我們也是不能客氣的:總之他們都應該判罪。今天召集大家來開會,主要是聽聽大家的意見,安個什麽罪名比較合適。”

  對於這種先定罪再按罪名的做法,章天只能搖一搖頭,無言以對。是呀,世間多少冤案都是依據這個邏輯製造出來的。

  劉承審員聽了郝毓蘇講話,也就明白自己該說什麽了。他說道:“剛才聽了葛長官的講述,真是令人發指。人家在前方浴血奮戰,他們倒好,沆瀣一氣,乾起盜竊專用物資,倒買倒賣的勾當來了。其中一個還是鄉公所的乾事,真令人痛心呀!我在這裡表態,對於這個乾事,你們怎麽處理我們都沒意見。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不要姑息,不能姑息!將他治罪是在為我們政府肅清敗類,我們求之不得。郝執委說得對,我讚同。判罪,應該判罪。

  “關於這個案子由誰審的問題,我也借此機會給葛長官做個說明。我們縣去年撤銷了司法處,成立獨立審判的法院,主管刑事、涉及外縣人員的民商事和本縣人民不服本承審員判決的民商事。本承審員隻負責發生在本縣人民之間的民商事。這個案子屬於刑事,由地方法院管轄,檢察官也是地方法院的,就連看守所也屬章院長管。應該請章院長說說。”

  郝毓蘇接過劉承審員的話說道:“劉承審員畢竟是搞法律的內行,說得很在理嗎。怎麽樣?章院長!聽說你是專門學法律的,上過大城市的洋學堂,你不說話,我們這個會開不下去呀!”

  “本來就不應該開這會。”章天毫不客氣的開場白搞得大家鉗口結舌,他也不管這些人的抵觸情緒,毫無顧忌把自信和傲慢在這間因為下雨而顯得十分幽暗的房子裡釋放開來。他繼續說道:“審判要避免先入為主,你們這是在審判開始前就當著審判人員談論案子,試圖讓審判人員接受你們的觀點,你們這種做法是錯誤的。我不敢苟同,我回去後就申請回避這個案子,因為我已經無法做到不先入為主了。”

  “也不能這麽說嗎,”郝毓蘇說道,“不是有‘偏聽則暗,

兼聽者明’這句話嗎。這對你、對你們法院是有好處的呀。要是因為你們斷錯了案,引起各鄉鎮、各區保甲牌、各地老百姓的不滿,引發社會動蕩。到頭來還不是縣黨部、縣政府為你們了難!你這口氣,還是學生氣,不能這樣呀!要不是看在你初到漵浦的份上,我們才不會管你,由你去。搞砸了,你自己去撿場。不能這樣呀,同志!”  “對不起,我不是國民黨黨員,不是你的同志。”“不是國民黨黨員這很正常呀。不過不能當成標簽,到處去說吧!難道說你拿著黨國的俸祿,還要為難黨國。沒有這個道理呀。”章天一時無話。

  葛勇給郝毓蘇示意了一下,說道:“現在一些人吹捧洋人的司法獨立,國家還信了,成立了獨立的法院系統。這下了不得了,無論是從外面調進來的院長,還是從司法處轉過去的推事,個個都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昂著頭走路,不可一世。

  “洋人的就對,就不能變?翻開我們的歷史書看看,看一看《二十四史》,歷朝歷代不是縣老爺斷案嗎?包公斷案厲害,明鏡高懸,你們有誰比得過包公?沒有人吧!他不是開封府尹(不應該叫開封府尹,應該叫開封府知事。只有像趙光義這種皇位繼承人坐鎮開封府時才能叫開封府尹)斷案嗎!開封府尹就是行政長官。洋人的司法獨立適應於洋人,縣長斷案適應於我們中國。這就好像是,一個人用繩套去套麂子,另外一個人用夾子去夾麂子。結果都抓到了麂子,你能說這個方法比那個方法好嗎?

  “張魁安、張魁孟觸犯了刑法, 我們為他惋惜,可不能因為惋惜就不去懲辦他們呀!告訴你們吧,我和張魁孟、張魁安早就認識,還很談得來。可以這麽說吧,與會的各位,除了向總隊長外,你們誰都沒有我這樣複雜、糾結的感情。我們不能枉法呀!”

  葛勇還想說什麽,坐在角落的向承先站起來說道:“我是龍潭司的老人,在漵浦也有我說得上話的地方。你們也不要這麽對這個小夥子,人家才來這裡,也是帶著熱情來的,不能一下了把他的熱情給澆滅了。今天我們說的都算不了數,最後由他們法院自己斷。

  “張魁孟、張魁安的為人我很清楚。至於到這個案子,我也聽說了一些情況,我認為張魁孟沒有罪,應該盡快放人。張魁安有沒有罪,我暫時不發表意見。

  “剛才這位鈞座,好像是江海濤的隨從吧,你想要治這兩個人的罪,江海濤清楚嗎?他要是覺得我說的話不妥,請他來個信,我去給他解釋。我就是這個意見:立馬放了張魁孟。小黃沙還等著他去主事呢!要是因為小黃沙出了問題,導致鬼子打過了小黃沙、打過了龍潭司,我看你們誰都該槍斃。”說完,向承先走出了會議室。

  郝毓蘇驚訝道:“啊!還有這麽回事呀?”他看了一眼葛勇,對章天說道:“章院長,你下令放了那個、那個……張魁孟吧,越快越好。不過那個張魁安一定要判罪,以儆效尤,維護抗日大局。葛長官!要不散會?”葛勇心有不甘地點了點頭,郝毓蘇宣布散會,大家紛紛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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