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盡管是乾淨的床草、乾淨的鋪蓋，段承?還是沒有睡安穩。夢裡幾次出現前天下午的情景:他夢見日本人真的來了，鄉公所的其他人都撤了，就沒通知他，剩下了他一個人。結果，日本人首先圍了鄉公所，他到處跑，到處躲。但不管他往哪裡跑都有日本人追，不論他往哪裡躲日本人都能發現。他被嚇醒來好幾次，最後，隻好坐起來。突然想起對門樓上還有兩個漂亮的姑娘。這也太浪費了，讓他的心貓抓似地難受。想到這，他更加睡不著了。

　　段承?有些糾結，那姓張的姑娘能不能說漂亮?不能說吧，不是說現在不漂亮，她老子長那個樣子，她會慢慢地長成那個樣子的，所以她現在再漂亮也是假的，不像韓姑娘。韓姑娘父母親都長得周正，她老了也不會色衰，只會越長越漂亮。只是葛勇昨天說得明白:“從現在開始，你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能乾讓你自己丟面子的事。以前那些花花草草的事，我也聽說了不少，以後不能幹了。”葛勇的話不能不聽，人家是為了我好。要是真能像他說的一樣去漵浦城裡當了真正的推事，那種可以坐堂拍案的推事，這些個女的，包括韓姑娘，我統統不要，要就要身上有香味的女人，只有睡在這樣的女人身邊那才叫銷魂……

　　段承?再次被驚醒，是在天亮之後。他聽到調羹敲擊飯盆的聲音多處響起，被自己的遲緩嚇了一跳:他把夢境和現實搞混了，把日本人來了和吃飯的時間過了這兩件事搞混了。他慌忙起床，從熱水瓶裡倒水，在再一次被燙之後，才勉強洗了個臉。三步並作兩步趕到食堂，從碗櫃裡拿出一個缽子，排在了隊尾。

　　今天的菜不怎麽樣，說是好的都送蓮荷了。前方的人說，鄉公所的人既不挑，也不扛沒必要吃那麽好。所以鄉公所也就只能按人頭和街坊閑人的標準配給了，比針線組、工匠組還少一個菜。今天的主菜是油渣炒鹹菜，油都送蓮荷了，只剩下油渣。好在這不算配給，是額外加菜。

　　在等待開飯的當兒，段承?有情緒了。他覺得自己的身份變好，飯菜也應該好起來，不說怎麽好吧，也不能比其他人差。看著這些在鄉公所打雜的人和自己一起排隊打飯就來氣。最可氣的是打飯的蔣師傅:他抬頭看了段承?一眼，就把飯弄得很蓬松。裝了一缽子後，又反覆地、不停地撥減，又加一點，又撥減:來回搞了好幾回。搞得段承?的心就像蕩秋千一樣，隨著蔣師傅那熟練快捷的動作，一上一下，被揪得生疼。到了打菜的時候，諶長華這裡也是一樣，他故意把油炸扒開，沒給油渣不說，鹹菜也比別人少。

　　諶長華看出了段承?滿臉的不高興，說道:“你是不是想多要點油渣?”段承?沒有回答。諶長華譏笑道:“還不說話。蔣師傅！乾脆讓他自己開夥算了，我們也別搶著這份罪受。”蔣師傅說道:“好呀，我沒意見。”他向人群看了看，用他洪鍾般的嗓音喊道:“韓出納！這段老師的配給，以後就由他自己領了。”韓賢珍正在想問題，沒想到會有人喊她，也就沒聽清楚蔣師傅的話，尋思著這裡什麽時候來了教書的老師。看著四周朝自己看過來的眼神，韓賢珍更是不知所措，一副天真的樣子，引來了哄堂大笑。

　　段承?回到辦公室，幾口把飯吃完，又把杯子裡的水喝了個乾淨，去對門上了趟廁所，回辦公室內間和衣躺下了。“還是韓姑娘對我好，她不同意我單獨開夥，其他人都是壞人。”這樣想著，他睡了一個比晚上還要扎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