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諶元璋回到桃樹灣時，老娘和婆娘，兩個諶王氏在左臥室閑坐著。見諶元璋回來，大諶王氏趕緊熱了些飯菜讓諶元璋吃了。

　　飯後，諶元章和小諶王氏回到自己在璜樓的房間。小諶王氏一眼看見了踏板櫃子上的牛肉罐頭，知道是諶元璋帶回來的，拿起來，問道:“這是什麽稀罕物件?”“牛肉罐頭。”“裡面裝的是牛肉?”“嗯，從美國運來的。”“要是裡面裝的牛肉，不管是從美國，還是從哪個國家運來的，都沒什麽稀罕的。”小諶王氏拿起罐頭看了看，又問:“把牛肉裝在這盒子裡幹什麽?”“打仗的時候當飯吃。”“乾巴巴的好吃嗎?”“他們說已經剁碎了，一坨一坨的，像稀飯。”“那不早餿了。”諶元璋沒有回答，一來，不知道罐頭裡的牛肉是不是真餿了，二來，心思不在這上邊。

　　小諶王氏任諶元璋給她解開腰間的盤扣，問道:“你去轉溪江的時候，還帶它嗎?”“不帶了，留在家裡。你給爺娘送一合。”“這又不是什麽人參、燕窩，用得著送這家給那家嗎！要是你二爺在家，那不連我也沒得吃了。”

　　小諶王氏聰慧，看到罐頭封得嚴嚴實實的，上面有個小小的東西，認為這東西一定和開罐頭有關，她掀開諶元璋的手，扳了扳那小東西，發現了蹊蹺，要諶元璋捏住旋轉，果真打開了。裡面的東西還不能吃，有用紙包著的，也有更小的罐頭。打開一個小紙包，裡麵包著黑乎乎的東西(是咖啡粉)，這東西不能吃，苦！苦得很。小諶王氏把那東西灑在牆角，展開了包它的紙。這紙倒是很特別，油亮油亮的，精致得很。

　　小罐頭和大罐頭不同，沒有那擰開鐵皮的東西。小諶王氏還想打開小罐頭，諶元璋不耐煩了，說道:“你都拿著。等我走了你愛怎麽弄就怎麽弄，現在就不要搞了。”聽了這話，小諶王氏隻得把這些大小罐頭推到一邊，脫衣上床。

　　諶元璋的父親諶運鐸在給紅薯地翻土時，聽人說四太公沒了，趕緊回家，打算換了衣服去屋茅洞看看。他先給祖宗靈位上了香，正要進裡屋換衣服，瞥見了諶元璋掛在牆上的長槍，便問大諶王氏:“璋娃仔回來了呀?”“回來了。”“人呢?”大諶王氏大聲回答道:“回房了吧！”諶運鐸清楚大諶王氏這麽大聲說話的用意，看了她一眼，沒有說多話。

　　諶運鐸換好衣服出門，看見兒子的房門還關著，喊了兩聲。沒聽見回答，正想去敲門，大諶王氏用喊聲製止了他。諶運鐸大聲說道:“那有白天關著門不出來的。”說完，又喊了幾聲，仍不見回音，於是跑到中堂取下槍和子彈，折回到禾坪，熟練地上膛、拉栓，抬起槍口，向天開了一槍，那槍聲隻震得山谷劈啪作響，遠近回旋。

　　諶元璋半開門問道:“你開槍幹什麽?”“問你自己。”“你開的槍，問我，我怎麽曉得！”“你跟老子出來！”諶元璋掩上門，畏畏縮縮地走到禾坪。諶運鐸不待兒子走近，狠狠地說道:“強嘴是吧，我把你的牙敲下來。”大諶王氏見這兩父子要打起來，吃力地挪動小腳站到兩人中間。諶運鐸問道:“我問你，今天你們是不是要去東面?”大諶王氏替兒子回答道:“就去一趟轉溪江，沒幾步路。”“沒問你！”呵斥完大諶王氏，諶運鐸接著高聲問諶元璋:“那你回家做什麽！還不去！”諶元璋低聲解釋道:“還早呢，沒到集合時間！”

　　諶運鐸正要用四太公故去的緣由指責兒子的不孝，小諶王氏從她房裡站了出來，說道:“嫁到你們諶家可算是倒霉極了，男人替別人去幹掉腦袋的事不說，還生生往外趕，一刻都留不得。”諶運鐸並不看小諶王氏，盯著魚塘邊的桃樹虯枝說道:“我是他爺，不是別人。再說，我出去，讓他在家乾活，家裡的活哪一件他能乾得好！”小諶王氏冷笑一聲，說道:“問不著我，他是諶家的人，會不會乾活是你們諶家自己的事。”見諶運鐸沒說話，小諶王氏嘟囔了一句“他能乾的事情，你也乾不了”就回房了。

　　諶運鐸聽到這話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乾瞪眼。大諶王氏羞愧難當，再次艱難地挪著小腳上階基、跨門檻，進了堂屋。

　　“就是你這窩囊廢！”稍事緩解，諶運鐸覺得也沒什麽可生氣的，好在二弟家沒人，家醜並沒有外揚，也就不輕不重地罵了諶元璋一句，提著槍，回屋了。

　　諶玉正和李舜成從坡下跑上來，問是誰開的槍，為什麽開槍。剛扒了兩口飯的諶運鐸連忙上前解釋，賠了不是。然後把碗裡的飯全部塞進嘴巴，跟著諶玉正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