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吳仁景回到蛤蟆岩的家，看見兩歲大的小兒子一個人在禾坪中玩，走過去問道:“你哥呢?”小孩看著後山答道:“山。”“上山砍柴去了吧！這天氣砍什麽柴呀！”吳仁景自言自語說完，高聲對小孩說道:“衣服都髒了，到階基上去！”小孩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往屋簷下跑，屁簾和衣袖上全是泥。見小孩在散水溝前停了下來，吳仁景隨手把小孩提了上去。

　　進了左臥室，看見父親吳昊儒和自己的婆娘吳張氏在火箱上烤火。吳張氏蓬松著頭髮，靠牆坐著，兩眼茫然地望著跨進門來的吳仁景。吳昊儒穿著棉襖，坐在火箱裡面。吳仁景也不看人，問道:“你回來了?”吳昊儒連忙答道:“回來了，禮拜天，禮拜天。”

　　吳昊儒想問兒子，日本人是不是真的要來了，還沒開口，又把想問的話咽了回去。

　　準備退出房間的吳仁景生硬地問道:“你們都吃飯了嗎?”吳張氏用顫顫巍巍的聲音答道:“吃過了。”吳仁景出了左臥室，來到廚房，看到碗筷在冒著熱氣的鍋裡泡著。桌子上除了一隻碗裡剩下幾根菜蕻子外，什麽也沒有。揭開撂在火塘一角的飯鍋，裡面只有一小片黑乎乎的鍋巴。

　　吳張氏走進廚房，問道:“你還沒吃飯呀?”吳仁景沒支聲。吳張氏又問道:“今天你還要走嗎?”吳仁景大聲問道:“我才回來就趕我走呀！”吳張氏聽了這話，嚇得嘴唇顫抖，快速往灶台擺動小腳，拿起筲箕準備淘米。吳仁景說道:“算了，上山！”說完轉身向外走去。身後吳張氏急切地問道:“上山幹什麽?你上山幹什麽?”“看鴻娃仔。這，你也要管?”

　　吳仁景出門，看見階基上的小兒子坐在矮凳上玩著泥巴，呵斥道:“回屋去，烤火！”小孩被嚇得哭了起來。吳仁景理也沒理，大步向後山走去。

　　到了後山，吳仁景聽到了砍柴聲，於是喊了一聲:“鴻娃仔！”山中人用嘶啞的聲音應答道:“爺！你別下來，我就上來了。”不一會兒，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費力地拖著一根樹杈爬了上來。吳仁景見狀，搭了把手。把樹杈拖上來後，又用手擦了擦兒子頭上的汗，說道:“日本鬼子說不定真要來了，看見他們機靈點，拉上牛躲到山上來。知道嗎?”“嗯。小媽和弟弟呢?”“帶上，其他東西就不要管了。”吳仁景從夾襖裡拿出兩盒牛肉罐頭來，給了兒子，說道:“好吃著呢。”鴻娃推開父親的手說道:“我不要，你留著。”“我還有，支隊還會發的。”

　　其實吳仁景根本就沒有吃過這些從大洋彼岸送來的稀罕物，至於說今後會不會再發誰也不知道。這回吳仁景帶回四盒，其中兩盒還是自己用望遠鏡和指南針換的。

　　男孩看了看罐頭，問道:“怎麽開呀?”吳仁景拿起罐頭比劃著，說道:“用柴刀砍開，撬開口子就可以吃了，好香的。”“我先留著。”“也不要留太久，搞不好會餿的。”說完，吳仁景往西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