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李寇被凍醒了。
屋內有火盆,但李寇深知一氧化碳中毒的危害。
他睡著之前是要把窗戶打開一條縫隙的。
早晨的冷風從縫隙裡猛往裡灌,窗沿在支撐杆上抖動著發出鐸鐸的聲音。
李寇披著棉被坐了片刻,油然想到立村後的安排。
他是現代人,且不說思想觀念與這時代的人格格不入,單就生活上來說便有太多不便利。
李寇想到穿越文裡看到過一立足便能完全融合的穿越者,他頗為羨慕人家。
他昨晚去後廚裡看過。
宋代的確已經有了炒菜的觀念,但調料太少,炒菜的味道連蒼蠅館子都不如。
“真羨慕把沒滋沒味的菜說的‘純天然口感好’的主角們。”李寇歎息。
吃之外便是住,他曾在魔都求學,也曾去過羊城實習,還曾在徐州過過冬天,魔都的壓抑,羊城的濕熱,徐州冬天沒有暖氣的寒冷,他都有辦法對付,至少有電熱毯這神器可以使用,奢遮些還有電暖氣。到老家有地暖,冬天不出門連棉襖都不用穿,便是鄉下也有大大的火爐可用。
可這時代有什麽物件可用在室內禦寒?
哦,客棧也是有火炕的。
煤炭也可用在火炕裡。
可這並不能抵擋嚴寒之氣。
更何況他早不用火炕許多年了,煤煙味太大還不能調節炕上溫度。
吃住之外還有穿,他如今還有軍大衣可穿,但這不是長久之計,他觀察過這個時代的人穿的衣服,富貴人家冬天當然有皮裘可用,尋常人家穿甚麽?
李寇暗暗摸過客棧幫閑們的衣服,兩層粗布裹著一層草而已。
吃穿住都沒有便利的,行更是一個大問題。
達官貴人有馬車可乘坐,可連彈簧都沒有的馬車能舒坦?
倒是可以騎馬,但馬在北宋時代可是緊俏的物資。
“吃,只怕要熬一年半載才能種出豐富的蔬菜,有千畝河谷地想來足夠一村吃喝所用了。住,須忍著只能用火炕,這需要先把煤炭初步工業化才可以提供。”李寇暗暗想道,“穿,不講究那麽多,但總要禦寒才是,我這倉庫裡倒是有一些棉花種子,這是村裡有人去西域采摘棉花,帶回來試圖在旱地裡種植的,但這棉花種子是西域那邊的,如今的西域不知在哪股勢力手裡,何況河西走廊已被西夏和吐蕃斬斷,要想種植棉花必須先經略西域。這行倒是好辦,沒有彈簧,也能製作出簧片,可以減震,但這需要先把鋼鐵質量提高上去。更艱難的還是道路問題,宋代的官道放在千年後連村道都不如,縱然有馬車,那也能震死車裡的人——還有騾馬,畜牧業不發展沒有動力——我是知道蒸汽機的原理是水壺,可我哪裡知道水壺怎麽搞成蒸汽機?”
這一番算計下來李寇隻得出一個結論:“要有人!”
開山種地需要大量的農業人口,種植棉花也需要大量的預備人口,發展初步工業更需要人口,修路只能依靠大量人口。但這還只是初步的需求,人口有了,未必就是人才,要把人口提高成人才群體,還需要教育,只有教育才能把古人轉化為人,乃至人才的。
“不說往後需要多大投入才能培育出小初步工業化規模,前期發展需要的人和錢就是一個巨額數字。”李寇歎口氣靠著床頭想,“但是有了人並不意味著就能轉化為人才,首先要管理好人,而後再培養人,我不過小小的一個駐村人員,
不妄自菲薄地說,能引領千百人,要是超過這個上限,恐怕要吃緊的很,能力不足,那就隻好學習。一村不整,何以治縣?郡縣不治何以為天下立規矩?嗯,須教這天下聽從我的規矩——我可不願在舊規矩裡面蠅營狗苟半生,而後子孫後代又被野蠻人殺戮當成奴才。” 他換了個姿勢靠著——身下火炕有些冷了,屋內空氣陰冷,棉被不能抵擋一半身體的寒冷——他盤算道:“要收攏一大批人,從商也可以。只是商人在大,也要守官兒的管,何況以商做大,不是我的心願,我也沒有那能力,因此只能把生意交給別人去管,我來管人。要教育起一批能夠建立初步工業化的人才,那就需要話語權,著書立說也好,搞試驗田也罷,那都有許多不可抵抗的風險,甚至風險幾乎百分之百必定到來,畢竟古代的統治者不是傻瓜。”
那怎麽辦?
“如今我只是孤身一人,要想立足,須先融入到他們當中。至少要有一個身份,有了這個身份,領一方為試驗田才能實現。”李寇有些發愁,“這便要想盡辦法立足於統治者之列,我又不是皇子皇孫的魂穿,那就隻好先從他們的規矩——科舉?嘖,也隻好用這個笨辦法,但這並不保險,要成大事,這個過程是可以加快的,那要找漏洞利用,這科舉有什麽漏洞可用?”
思來想去只有一句話。
先腳踏實地立足在這個時代再說。
欲圖大事,士農工商學一概不可或缺,要整合這些人手培育出初步工業化的人才,難。
“難也要做,莫非要和古人一樣,委屈自己活在物資很不豐富、風氣很不開化、生活特別窩心的時代?”李寇對自己說,“不可!吃慣了山珍海味,又回到只能吃泡麵的階段,那就努力再達到吃山珍海味的水平就是了,能不能達到另說但若連努力都沒有過,那算什麽?”
他暫且的野心,稍有那麽一些“野蠻人要征服文明人”的憂慮基礎上的擔當。
但多的還是想過物質生活不那麽窩心的小日子。
想了這半天,李寇又困了。
看看窗外已有天光大亮的白了,李寇也隻好起床。
他也愛睡懶覺,但知道早飯有多重要。
火盆上架水壺燒一壺水,洗漱後再取一盒小米粥,就著兩個真空包裝的鹵蛋吃一些,李寇準備出門先看一看渭州城。
天色大亮了官府應當不限制他上街溜達了吧?
不成想剛出了門,就見到張大戶一身酒氣正在大堂裡吃飯。
一大碗熱湯餺飥上頭漂著幾塊肥肉,另外還有一碟鹹菜兩個炊餅。
也就是饅頭,只是這時代的饅頭有餡兒。
張大戶停箸衝掌櫃的打個眼色,他向李寇招手,請李寇吃早飯。
這廝是又有什麽盤算的。
李寇要看他還有什麽圖謀。
在一旁桌上落座,李寇看著張大戶不說話。
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