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寇傍晚回去正停好手推車,見忠伯出門便打了個招呼。
忠伯比較不理解這廝放著富家翁不做專去吃苦。
“莫非這廝為了避嫌不成?”忠伯心裡到底還是有一些意見的。
李寇接水洗了手便要回屋,卻聽簷下有人叫道:“大郎來我這裡。”
馬姑娘正在屋簷下看著晚霞發呆,見李寇回來忽而想起一事。
李寇正也有一事要與她商議,從小吃車下櫃子裡取一物帶著進了馬姑娘的香閨。
根生嫂也在,似乎正做甚麽衣服。
李寇進門,先打個招呼便把手裡的物件扔在桌上。
馬姑娘一瞧竟是個閃閃發光的盒子,不由好奇拿起一瞧也不見有甚麽奇特。
李寇接來這裡按一下那裡轉一下,盒子驟然打開,裡頭跳出個雕塑竟跳起舞。
與此同時那盒子裡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馬姑娘駭然往遠處一跳,根生嫂手中的針險險刺到自家。
李寇把那盒子放在桌上任其自轉,片刻音樂停下,他又在盒子後頭扭了幾下,又換了個樂曲響了起來。
不過一個尋常的八音盒而已。
馬姑娘小心走近一些,奇怪打量好幾眼。
她問:“這是你要送給姚家的禮?”
李寇道:“你看能不能送得出?”
他本以為馬姑娘會比較片刻,叵料她瞬間一個“不能”說出口來。
馬姑娘真是個不善於客氣的人。
她瞬間一個虎撲將八音盒摟在自己懷裡,瞪著美眸道:“你哪裡來這許多寶貨都拿去送人?不送,這個不準送,你留下給我,我掙夠錢還你便是。”
李寇早料到她會如此。
於是起身出門直奔小吃車那邊。
馬姑娘瞪著他的背影,急忙把那八音盒收進自己懷裡,想想又不安全竟抱著往臥室裡去,她要藏在自己被子底下。
她愛那舞蹈的小人也愛那音樂。
根生嫂有些忐忑,她擔憂自家娘子這般不見外惹惱了李寇。
她低聲勸道:“娘子也要顧忌著些才是。”
馬姑娘怒道:“不教我見也罷教我見了便不能全由著他!”
根生嫂歎道:“畢竟那是個男子……”
“那又怎樣?”馬姑娘道,“他送人也不見有甚麽好處,我,我給他錢不就好了麽。”
話雖如此說,她到底還是猶豫著把那八音盒又拿了出來。
不錯,這是李寇的物什終歸不能全憑她安排。
不意李寇又拿了個八音盒進來了。
這次卻拿的是個粉紅的外殼,有小女孩的童音唱一首《娃哈哈》。
“這個本是送你的。”李寇遞過去這一個。
馬姑娘倒有些手足無措了,她忽然想起馬都虞候下值時給她買的小玩具小吃的。
李寇吃了一驚,他決定送姚家一個八音盒時就料到馬姑娘必然阻攔。
她的危機感實在太重,有什麽好的都想留在自己手裡。
可這八音盒在他手裡足足有十多個,且不是生活必需品他並不十分看重這些。
只是這一次送禮怎地教這人淚光隱隱?
馬姑娘吸溜一下鼻子才說:“大郎送我的,在走投無路時也能當貨幣來用。”
她接了那八音盒,小心卻不如方才那樣謹慎,隻拿在手裡摩挲片刻,放在桌上才說:“既有此寶貨,確可教三家照料大郎一二。隻不知大郎送那三家,哪個給折家,
哪個給種家,哪個給姚家?” 李寇為難的正在這裡。
他也頗知些送禮的規矩,那九龍杯還好,誰家都能送得,官家想必也找不出什麽麻煩。
但那鏡子卻有深意。
譬如將鏡子送給種家,種家又獻給官家,官家是個文藝青年,難免心裡要想:“這西軍種家送我明鏡,是要我攬鏡自照乎?是要我有自知之明乎?”
至於這八音盒,以西軍的資歷,怕是少不了有政敵的,便是沒有,以官家待折家的態度,倘若他要發雷霆之怒,批送這大禮的將門一個“以諂媚物奉君,意欲何為”的大罪,反倒不利於送禮之人。
到時恐怕埋怨李寇多時的必定大有人在。
他坐下來請教馬姑娘,要問她一個計策決定怎麽送禮。
馬姑娘嫣然一笑拿起挑燈子撥弄蠟燭,不慌不忙說出一番話來隻教李寇點頭認可。
她說,此事本那三家所慮,與送他們禮物的人何乾?
然而她又說:“大郎昂昂丈夫,此等送禮小事,不必你來操勞。大郎須知,棋手也須一路棋子先慮三步外的走法,我們既要送禮,便不可稍稍辜負這等貴重禮物的價值,那三家能否想到搭配其它物品是他們的事,我們既知他們都要送禮進宮的自然要先考慮到前頭。”
李寇頻頻點頭讚同道:“我所慮不過與那三家性格匹配而已你卻想到這麽多。”
馬姑娘知道他是捧著她,便笑一笑把送禮的事兒攬入手。
她叮囑道:“大郎卻要與那三家說好,此等寶物須等咱們的琉璃盞大會之後才送。”
李寇自與折彥質和姚平康說好的。
他又提醒道:“呼延灼是個人物,他前途只怕不會太光明,我看這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他恐怕不會借機備禮,你既認了這一個親戚,合該替他們著想,我有玻璃,哦,琉璃魚缸一盞,你也備些別的,助他一臂之力,往後也好有個來往。”
他又起身去小吃車下取。
根生嫂趁機低聲道:“娘子何不問他這些寶物都藏在哪裡來的?”
馬姑娘笑道:“他是自在的人又不是我家甚麽人。”
根生嫂看兩眼那八音盒,心中愛慕,但也隻好歎道:“只可惜李大郎小了一些。”
馬娘子霞飛雙頰忙白她一眼,根生嫂自知失言忙訕訕坐在一旁不敢說話了。
不意李寇此番拿出的卻有她的禮物。
說是禮物實則是送她家孩子的。
根生兩口子有兩個兒子,虎頭虎腦很是可愛,今日便帶著朱文家兩個小的滿院子亂跑,那兩個本性憨厚從不欺負人,還防著小兄妹跌倒摔到哪,是兩個十分可愛的孩子。
恰好商店裡有幾套學前兒童玩耍的玩具,李寇索性取了兩套。
“此小孩子玩具而已,我很喜愛兩個孩子,權且當送他們的,根生嫂不必推辭。”李寇將兩個同樣大小只是一個通紅一個碧綠的馬車玩具送給根生嫂。
根生嫂駭然起身雙手亂搖,她可不敢受這麽貴重的禮物。
馬姑娘道:“拿著吧,大郎喜愛他們,那是本分,”她失笑道,“只是莫讓忠伯再大清早跟著他了。”
忠伯跟蹤李寇,大早上縮在牆角凍得哆嗦。
李寇並未說破,不意馬姑娘並不在意。
他把一口玻璃魚缸放在桌上,那是一個圓形酸菜壇模樣的魚缸,直徑不足三尺,高不到一尺,在這時代也十分珍貴。
馬姑娘只看一眼便不關注,她細看那馬車竟是四輪的,不由驚訝道:“大郎這馬車模型很是機巧,只是四個輪子如何轉向?”
李寇奇道:“這個卻容易,若要四輪車須先有合格的鋼鐵材料,基礎不牢你向哪裡要設置去?”
他知道一些機械原理,還是當年在天涯論壇看到有個什麽駙馬爺之流的發過一個“中國古代這麽牛,為什麽連四輪馬車都造不出來”的帖子。
那之後他了解了一些,但也不甚明了。
小弟讀化工專業時他才問到了答案,四輪馬車轉向設置很簡單但必須近代材料興起之後才能實現。
若不然,他哪裡知道“工業化的基礎一是能源二是材料”的道理?
只不過他堅持認為,工業化的前提還是人。
這也是他最頭疼的一個難題,要想在宋代實現初步工業化哪怕是小規模工業化哪裡有那麽容易?
他的話竟讓馬姑娘聽懂了。
她若有所思,看李寇一眼又垂下目光思索不知想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