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裡外的京城。
春風已經吹遍北京城,桃杏花開如雪,柳枝綠意盎然。
春天的京師城外美景怡人,達官貴人,王孫貴族紛紛湧出城市,走在踏青的路上。
紫禁城也是在春風和暖,四處洋溢在花香之中。
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春天,但是少有人知道,在紫禁城建極殿的平台,年輕的皇帝正召見六部大臣和內閣要員議事。
崇禎皇帝坐在寶座,點到那個人名字,那個人上前跪倒在他面前講述著自己的看法。
今天討論的議題,首先是遼東事宜,這是年輕的崇禎皇帝最在意之事。
崇禎皇帝即位以後,清算閹黨,撥亂反正,朝中面貌煥然一新。他雖年輕,卻雄心勃勃,以李世民為榜樣,決心扭轉大明日漸衰弱的國運頹勢。
大明朝到了此時,已經是內憂外患,第一心腹大患正是東虜韃子。
所以年輕的皇帝選定遼東,作為他扭轉大明衰弱局勢的第一步。
從萬歷年開始,朝廷與後金幾番交戰,敗多勝少,從楊鎬敗於薩爾滸,到熊廷弼失遼陽沈陽,遼東戰局一敗再敗,雖孫承宗接手之後,曾經短暫穩定過局勢,不過後來高第又將山海關之軍幾乎全部撤回關內。
關鍵時刻,一個英雄站了出來,他就是當時的遼東巡撫袁崇煥,獨守孤城寧遠,在孤立無援之際,與努爾哈赤大軍在寧遠交鋒,依靠威力無比的紅夷大炮,竟打的努爾哈赤大敗而回。
實在荒唐的是,此戰之後袁崇煥竟遭閹黨迫害,被迫離職。
崇禎皇帝即位之後,清除完朝中閹黨,大力提拔袁崇煥,破格任命他為薊遼督師,總攬遼東軍務。
崇禎對袁崇煥寄予厚望,袁崇煥也為皇帝的知遇之恩深受感動,在面見崇禎之際,大膽地提出五年複遼的計劃。
此計劃一提出,崇禎皇帝大喜過望,朝中眾大臣也紛紛讚歎袁崇煥為奇男子。
如今,袁崇煥去遼東已經半年,朝中一直大力支持,糧餉也罷,人事也罷,都是以遼東為第一優先。
但是,遼東似乎並無大的進展,只是跟韃子在相互對抗,似乎誰也奈何不了誰。
今日議論之事,正是由於袁崇煥的一個奏章引起。
袁崇煥那裡有兩個蒙古部落請求入關買糧,他已經允許他們買糧。
另外,奏章中提到,袁崇煥認為,目前還應該按照以前既定的撫西以拒東的戰略方針。糧。
所謂撫西以拒東,就是指大明應集中兵力在遼東一帶,優先解決東虜問題。
對於山海關以西長城一線的漠南蒙古勢力,以優撫為主,拉攏他們成為對抗東虜的力量。
袁崇煥提出要允許塞外蒙古勢力在關內購糧之事。
崇禎皇帝心中則是大為不滿,不是他不想優撫漠南蒙古勢力,是漠南蒙古勢力早已經七零八落,各個部落各自為政。
並不是朝廷想優撫就能優撫的,他們很多已經明顯被東虜給收買,已經成為對抗大明的勢力,難不成這樣的也要優待?
簡單的道理,對於他們總該恩威並舉才是,可是現在朝中大臣,所能給出的建議僅僅是優撫,包括袁崇煥的也是。
現在他面前,臣子們一個個跪倒,講述著自己的看法。
“陛下,袁督師所說並不是沒有道理,如果禁糧塞外,必然會讓不少蒙古人倒向後金。我長城一線,雖有百萬雄兵,可也難擋啊,再加上朝廷用力在遼東一帶,
其余之地,防守之力實在薄弱……” “虎墩兔退往河套一帶,薊鎮北面蒙古各部落亂套,東虜之人必然大力拉攏那些蒙古勢力,甚至我朝之藩屬如朵顏三衛之人有可能被後金拉走。”
“現在蒙古各部落缺糧厲害,如果他們沒糧,勢必會與東虜韃子結合一起。
原本我們的藩屬,恐怕馬上就會是我們的敵人。他們甚至是更可怕的敵人,因為他們對我們很是熟悉。”
“邊鎮之地,缺糧少餉已久,兵員逃散嚴重。就像薊鎮之地,恐怕難有力量對付塞外蒙古各部落……”
袁崇煥的看法代表了不少朝中官員的看法,現在正是與東虜皇太極對抗,拉攏第三方蒙古各部勢力乃是關鍵之舉。
此時不可意氣用事,安撫一時是一時,等到朝廷有足夠的力量,比如徹底解決完東虜之後,再行解決也不遲……
崇禎高坐正中,眉頭緊鎖,一臉凝重地聽著各位大臣的發言。
“恩威並舉,恩威並舉,光有優撫,有什麽用?那些蒙古部落早就離心離德,你又有什麽辦法?
難不成還天天給他們送糧,讓他們準備好了打朕之大明不成?”
他想起昨天收到通政司送來薊鎮的奏章,奏章中,其實薊鎮外朵顏三衛部落已經向長城進攻。
薊鎮之地,哪裡像那些大臣們說的那樣不堪一擊?
一個敵台的百總李豪,帶著他手下幾十個士卒,硬生生打跑了5百名進犯的韃子。
而更神奇的是,還是這個李豪,幾天前,還在禹王廟打死了42個東虜韃子。
現在能夠證實的不僅僅是李豪的勇武,還有東虜已經和蒙古不少部落聯系很是親密,徐光啟和薊鎮總兵朱國彥的奏章都證明了這一點。
東虜已經和北韃結合,優撫還有什麽用?只有狠狠地反擊才是當下最該做的事!
這個時候,這個李豪做的,才是最符合崇禎年輕氣盛的心。
這才是大明邊軍該做之事,這才是對付韃子的最好辦法!
一味綏靖,能算什麽好辦法?
他心裡這樣想著,聽著下面臣子的發言,心裡越發苦悶,百無聊賴地看起四周的平台,三尺高的漢白玉欄杆,將整個平台比四周高上整整一塊,在這建極殿內顯得氣勢格外雄武。
這時,大臣們基本也發言完畢,一個個退回本部位置。
崇禎一直不說話,坐在那裡這裡看看,那裡看看。
那些臣子們,很多長長的胡須都已經發白,退在一起,悄悄議論起來。
“陛下是在想什麽?”
“難不成袁督師說的不對嗎?”
“他懂什麽?其實還只是個孩子……”
崇禎年輕,聽力自是極好的,聽的真真切切,頓時心頭一股無名火直直升起。
有些大臣,仗著年紀大,資格老,嘴裡雖喊著陛下萬歲爺什麽的,可是心裡頭一直把他當做孩子。
平日裡,他也就忍了。
可是今天,他實在有些惱火。
這些人,對於塞外韃子毫無辦法,卻一味地只知道要朝廷忍讓退卻。
綏靖,綏靖,何時是個頭?
崇禎重新坐好,臉色冷下來,眼光冷冷地掃視過建極殿內的各位大臣。
眾大臣感覺有些異樣,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從皇位上傳來。
平台靜寂的掉一根針都能聽到。
這時,崇禎帶著一種不容拒絕,不容商討地口吻道:
“對塞外優撫停止,這是朕的主意,你們不必多議論了。
韃子無論是東虜還是北面的蒙古部落,有誰冒犯我們,直接打回去就是。”
說著話,他扭頭衝旁邊的太監使個眼色,接著說道,
“本來朕想等一會再議這件事,現在正好將此事給你們看一看。看看薊鎮之地,我大明邊軍是如何對付冒犯邊境的韃子隊伍。這裡面有東虜潛伏在薊鎮的密探,有朵顏三衛的一個部落……”
崇禎話落,太監已經下去將兩份奏章交到大臣手裡,在他們中間傳來傳去。
皇上在上面直瞪瞪地看著,下面的氣氛一時有些緊張,每一個大臣都看的認真又緊張,不時還皺一下眉頭。
平台之下,那些大臣們不見剛才神采奕奕的神采,看過奏章之後,似乎被人擊打一下,頓時沒了神采。
有些大臣閉上眼睛,歪著頭,細細想著奏章中的內容,然後一臉疑惑地看著周邊的大臣,彼此交換著眼神。
兵部尚書王洽將兩個奏章都分別看了兩遍,將奏章交出去,閉目思索,睜開眼,扭頭往旁邊一看,正好看到戶部尚書畢自嚴正疑惑的目光看向他。
“只是一個百總……”
“怎麽可能……”
“李豪,只有十八歲,怎麽能有如此能力?”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兩人低聲議論著,旁邊的其他大臣也是詫異聲中小聲議論著。
這時候,已經有人低聲說著:“你們怎麽看, 這個李豪的戰功?”
“在禹王廟打死東虜韃子42人,而他隻帶10個人,對面卻是50個騎兵,而且還是東虜騎兵,這有可能嗎?”
“在四眼樓敵台打的也是有些超人所想,對面的韃子500,他們隻用大炮就能將他們打敗。他們對大炮使用如此撚熟嗎……這是只有當兵三個月的新兵?”
對於李豪,他們都沒聽說過,再說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
可是,他立下的功勞之大,已經遠遠超過大家的認知。
這些年來,對於韃子的作戰,尤其對於東虜,幾萬大軍出動,有個百余人的斬獲已經是了不起的勝利。
可這個李豪,竟然帶著10個人打50個韃子騎兵,這實在太令人疑惑。
王洽想了半天,終於將他的想法說了出來。
“此事恐怕有人虛報戰功……”
“朱國彥莫不是想要鬧什麽事?”
王洽感覺這事太過蹊蹺,便將心裡所想說了出來。
一旁的畢自嚴也同意他的看法,點點頭道:“此事可能性倒是極大……”
眾位大臣剛才看到奏章中所講的戰事,心中各有驚詫。此戰竟是無名小卒所打,而且與他對抗的韃子力量之強,遠遠強過他的實力。
懷疑的念頭從個人心裡難以抑製地升起,有人心思沉穩,並未說什麽。
但是此事跟兵部關聯極大,王洽卻不得不開口講話。
他的聲音剛停,平台之上,冷厲地聲音驟然傳來:“王洽!畢自嚴!爾等有何憑據,如此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