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天保心眼靈活,腦子轉得快,口才也不差。
他這一番話,有理有據,明晰透徹,分析得頭頭是道,把白文選說得心服口服。
秦良玉也衝著譚天保滿意地點頭。
白文選端起酒觥來,一仰脖,把觥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將酒觥重重往案上一放,說道:“秦將軍,白某知道該怎麽辦了,謝謝你良言開導,我替張將軍向您表示感謝。”
秦良玉微微一笑,“白將軍,我再說一句你們不愛聽的話。”
“但講無妨。”
“恕我直言,張將軍雖然歸順了朝廷,是真是假,咱們心裡都有數,將來,秦某與張將軍,只怕是敵非友,戰場上相見,誰也不會留情面,但大家同為中華一脈,望你們好自為之,少造成,多積福,如此,百姓幸甚,後世也少擔些罵名。言盡於此,請君自重。”
白文選朝著秦良玉深鞠一躬。
“秦將軍,您的話,確實不好聽,但是良藥苦口,白某不傻,知道您教導得對,在此謝過,他日相逢,只看天命。”
這話——慷慨而有悲涼之意了。
不錯,張獻忠的投降,是假的。日後白文選和秦良玉,仍然還是敵人。大家若有再次相見的機會,只怕是——刀槍相見。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好漢子,”秦良玉點點頭,用手一頓酒觥,“天保,倒酒。”
譚天保給每隻酒觥裡,都倒滿了酒。
秦良玉舉起酒觥,“白將軍,敬你一杯,這一觥,我敬的是言行如山,膽氣如海的豪傑。”
白文選也舉起酒樂,“謝謝秦將軍,我這一觥,敬的是光風霽月,頂天立地的英雄。”
“乾。”
兩個人舉起酒觥,均一飲而盡。
白文選重重放下酒觥,然後——轉身大踏步,走出帳去。
……
大帳內,酒壇內還剩下半壇老酒。
譚天保給自己面前的酒觥內,倒了半杯,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心裡挺興奮,很想喝一杯。也許……是被秦良玉和白文選的豪爽氣,給感染了。
端起來,喝下去。
喝得急了,又“咳咳”咳嗽起來。憋得面紅耳赤。
秦良玉一笑,“天保,沒酒量,不要強喝,豪邁不必鬥酒,刀快不看纓絡。”
“嘿嘿。”
“天保,有關和何元善,還有白文選的後續事宜,你就看著全權處理吧。我走之後,你隻管自作主張即可。”
“啊?”譚天保吃了一驚,“將軍,你要去哪裡?”
“回巴蜀。”
“那……”
“是這麽回事,羅汝才、大天王等部賊兵,南下侵犯巴中,在有蜀中扎根跡象,我須帶白杆兵主力回援,此地留下祥麟與鳳儀,率五千兵駐守。對外仍宣稱我在這兒,休要讓外界知曉,我已經率部南下。”
譚天保默默點點頭。
心裡挺不是滋味兒。
原來羅汝才這家夥,去犯川蜀了,秦良玉回援,是必須的,而且刻不容緩。但是,北京周邊若失去了白杆兵這一屏障,也立刻變得危險,因此秦良玉只能秘而不宣,率主力秘密南下。而把兒子、兒媳留在這兒。
天下只有一個秦良玉啊。
秦良玉又吩咐譚天保,等北京周邊局勢穩定下來,便隨著馬祥麟一起南返,去巴中和她匯合,然後立刻收拾行裝,夜晚悄悄集合隊伍,悄然南下。
真定城外的大營裡,一片片營帳還留在原處,其實都已經空了,隻留下馬祥麟和張鳳儀率領的五千兵馬。
……
……
真定城內,小酒館裡,譚天保和何元善兩個人相對而坐,桌上擺著一壺茶,兩隻黑瓷茶碗。
“譚兄弟,秦將軍到底意下如何?”
譚天保打了個哈哈,“何兄,不要急嘛,我已經把咱們商定好的事情,全都報告給秦將軍了,茲事體大,她不得好好斟酌一番,才能定下盤子來嗎?”
何元善拉下臉來。
“秦將軍是個痛快人,何以猶猶豫豫?”
“這個就難說了,”譚天保把手一攤,“我們做屬下的,總不能老是催促,對吧,何兄,下一批的糧食,到底什麽時候能運到?糧食到了,我想秦將軍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他想將糧食先“騙”到手再說。
軍糧,這可是很寶貴的,你姓何的給我們下誘餌,我當然想把香噴噴的魚餌吃掉,然後再脫鉤。
何元善冷冷地說道:“糧食,有的是,只要秦將軍先把盤子定下來,我肯定在三日內送到。絕不食言。”
這小子大概嗅出點什麽味道來了。
大有“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意思。
譚天保看出來了,何元善是個老江湖,不那麽容易上當。怎麽辦呢……他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隻好默默地喝茶,一時屋內氣氛冷落下來。兩個人都有些尷尬。
“譚兄弟,你領著我見見秦將軍,我親自跟他交涉。”
“好說,好說。”譚天保答應著。
他心裡說道:“讓你見秦將軍……做夢去吧,秦將軍此時已經秘密率軍南下,差不多已經過了洛陽了。”
“明天我就要見到秦將軍。”
“行,行。”
正說著,一陣腳步聲,從門外進來兩個人,是公孫熾和白文選,白文選一進屋,先倒了一杯茶在黑瓷碗裡,一看,不是酒,又失望地放在桌上,“搞什麽鬼,酒呢?這是酒館又不是茶館兒,上酒啊。”
何元善說:“白兄,過兩天,你帶我去谷城,咱們到張將軍那裡,把事情的細節,都商量妥當。”
“不必了。”
何元善一愣,“為什麽?”
“你沒有資格見張將軍。 ”
白文選此言說得甚是無理,雖然他是個粗人,但是平常待人接物,卻也不至於這麽跟人說話。
何元善勃然大怒,站起身來,用眼睛瞪著白文選,“你這是何意?何故出爾反爾?”
“嘿嘿,”白文選冷笑一聲,“何元善——赫舍裡元善,你以為老子不知道你肚子裡揣著什麽鳥兒?今天給你個機會,把多鐸那點鬼點子陰謀,通盤給老子招來,我就饒了你……”
何元善沒聽完,便大踏步向酒館外走去。
白文選的身子一閃。
“別走,再喝一杯酒。”
他嘴裡說著話,右手閃電般地伸入懷裡,半秒鍾之內就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斜身跨步,朝著何元善猛地遞出。
何元善欲躲,但是小酒館裡地形促狹,空間太小,騰挪之際施展不開手腳,大吼一聲,一腳踢飛一張椅子。
白文選身如旋風,手裡的匕首寒光一閃,刺入何元善的胸膛。
“噗——”
鮮血迸出。
何元善甚是勇悍,心口中刀,身子卻未倒,嘴裡象野獸一樣吼叫著,一手捂胸,另一隻手朝著白文選曲指抓來。
白文選飛起一腳,將何元善踢翻在地。
何元善委頓在地,兩隻眼睛噴著怒火,滿面不甘……卻再也爬不起來了。
白文選端起桌上的茶杯,一仰脖喝下去。
“呸呸,茶水,沒味道,乾嗎不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