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口說:“我二十年來推算命勢,從來直言到底,絕無隱隱諱諱,您愛聽不愛聽,是您自己的事。王某作為卜者,鐵口無情,只出真言。”
話說得**。
“哼,牛逼吹得不小。”革裡眼因為剛才算的命不合心意,心下惱怒,出言譏諷。
王鐵口神色淡然,並不理會,顯然此類話聽得多了。
張獻忠對李自成說:“李哥,你卜一卦吧。”
“不。”李自成搖搖頭。
並不是李自成不信卜,古時的人,沒有什麽人不信。李自成是個深沉內斂的人,他知道——張獻忠肯定要算一卦。而自己算出來的命若是蓋過了他,那會生出罅隙。
張獻忠坐到卦台前。
王鐵口頭不抬,眼不睜,淡淡地問:“請問生辰八字。”
“丙午,丙申,乙卯,乙酉。”
王鐵口沒吱聲,右手掐著骨節,來回移動,這叫“掐天地”,按照奇門遁甲、天乾地支的規律,來推算人的大運小運。
“掐”了半天,沒說話。
革裡眼不耐煩了,“你到底會不會算,裝模作樣,好象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都沒你厲害似的。我看是豬鼻子插大蔥呢。”
混十萬瞪了他一眼,“你再嗆嗆,我把你叉出去。”
王鐵口不理會他們,只顧閉著眼睛“掐算”,大約過了半柱香時分,大家都等得不耐煩了,這才睜開眼睛,朝著張獻忠的面龐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端詳了一陣,非常仔細,把每根眼睫毛都給數清楚了。
張獻忠讓他瞅得有點發毛。
忽然,王鐵口站起身來,繞過卦台,一俯身跪倒在地上,朝著張獻忠就磕了一個頭。
嗯?
什麽意思?
在一片驚異的目光中,王鐵口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又朝張獻忠作了一個揖,“先生,這一卦不要錢,我白給你算。”
“為什麽?”
“等將來——您還能記起,曾經有個王鐵口,給您推過一卦,我就知足了。”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但是其中隱含著的意味,卻是能琢磨出來,話裡話外的意思——張獻忠將來非得大富大貴不可。
張獻忠心裡暗喜,但是臉上卻不露聲色。說道:“你接著算吧。”
“先生,我推算之後,卻不能說。”
這話又是奇怪。
革裡眼罵道:“你奶奶的,算完了不能說,那還算個屁。”
王鐵口不理他,拿過張獻忠的左掌,翻來覆去,察看一番,臉上一會驚異,一會欣喜,表情來來回來變了幾次,與先前的“冷面淡然”完全不同。
搖頭、讚歎、長歎、感歎……
就是一個字也不說。
不說,可那表達的意思,卻讓張獻忠既歡喜又急迫。
“王先生,你就不能透漏點兒麽?讓我也安安心。”
王鐵口堅決搖頭,“不可言,不可言。泄露天機,必遭天遣。先生,我只能告訴你,這是我二十年來,所算過的最重要一卦,有這一卦,王某終生無憾了。”
越是遮遮掩掩,就越引人好奇。
張獻忠有些抓耳撓腮了。
混十萬說道:“王鐵口,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他有當皇帝的命?”
“噓……”王鐵口衝他比了個“住口”的手勢,“先生,我的腦袋現在還不想搬家,請您饒了小人,不要再說下去。”
話說到此,也就讓人大抵明白了。
如此神神秘秘,其實都指向一點:
張獻忠——帝王命。
……
察看了一會手相,王鐵口,恭恭敬敬地說道:“先生,可否請您的夫人,到此來一趟?”
“夫人?”
張獻忠一愣。
我算命,與我夫人有什麽關系?而且張口要見別人內眷,那是極不禮貌甚至有傷風化之事,王鐵口這是何意?
但是王鐵口的模樣,卻是一臉恭敬。
張獻忠,“你要見哪個夫人?”
這倒是實話,他這人就有這個毛病,每到一地都娶個媳婦,現在營裡的夫人有七八個,王鐵口要見哪一個?
忽然革裡眼一拍巴掌,嚷嚷道:“對對對,我明白了,確實是這樣,得請你媳婦出來,本朝太祖皇帝,據說本來沒有取天下的命,只不過因為他媳婦馬大腳,是天生的皇后命,這才讓太祖沾了夫人的光,當上了皇帝。”
越來越玄了。
王鐵口對張獻忠道:“在你的夫人中,誰生了兒子,誰最受你寵愛,就讓誰來。”
張獻忠立刻吩咐外面的親兵,“去,火速把丁夫人請來。”
時候不大,一輛飛馳的帶蓬騾子車,載著個二十出頭的美貌小婦人,來到了“鐵口卜館”裡。
丁夫人懷裡抱著個只有幾個月大的小孩子,滿目疑惑。
“請,夫人請坐。”
王鐵口很恭敬地讓座,然後朝著那幾個月大的孩子,躬身鞠了個九十度的大躬。
“哇——”小孩子可能是被他嚇著了,大哭起來。
革裡眼鬼頭鬼腦地對混十萬說:“喂,我知道了,這小孩子兒——他奶奶的將來八成是太子命,要不算命先生要朝著他行禮呢。”
“唔,有道理。”
行完了禮,王鐵口對著丁夫人開始相面,仔仔細細,把那張美麗嬌嫩的臉孔,反反覆複瞅了個遍,把丁夫人都瞅得害羞臉紅了。
如果別人這麽瞅自己媳婦,張獻忠早把他宰了。
接下來,王鐵口又去瞅那個小孩子,瞅臉,瞅後腦杓,瞅瞅光溜溜的小屁股……弄得小孩子又是一陣哭鬧。
都瞅完了。
王鐵口鄭重其事, www.uukanshu.net 俯下身去,朝著丁夫人和孩子,磕了三個頭。
“好了,先生,”王鐵口對張獻忠說道:“這一卦,算完了,我只能給您一個暗字,三個明字。”
“什麽意思?”
“一個暗字,我不能說,您自己去猜,三個明字我可以告訴您,是‘不可言’。”
張獻忠的心眼多機靈啊,雖然王鐵口並沒有向他說透徹,但是這一系列的行動和表示,不就已經明明白白了麽?
還用多說?
“哈哈哈,”
張獻忠使勁一拋大胡子,“妙,妙極,王鐵口,我要賞你一百兩銀子。”
忽然革裡眼叫道:“那個暗字,我猜到了,是‘貴’。”
張獻忠瞪了他一眼,“以後這事不要再提了。暗字,就不要說出來,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