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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二十 小飛掛
  秋風微涼,隱隱吹來些桂花的香氣。

  百花拿著帳冊的手微微一僵,愣怔著想起他在火光中毫不慌亂、笑著說別來無恙的時候,抬頭笑道:“這世上哪有恩將仇報的道理。”

  楚清身體往前傾,眨眼笑道:“坊間傳言,狄天將不僅驍勇善戰、更是豐神俊朗,聽著比張元更似良配。”

  百花放了帳冊,同一旁站著的兩人笑道:“怪道一孕傻三年,你們聽聽,這說的是什麽話。”

  秋雨和白芷聽慣了她說這些胡話,都掩了嘴笑。

  楚清也不惱,笑道:“難不成你還願意嫁張元?”

  “我現在啊,滿心都是戰事,沒功夫想這些。”百花伸手合上帳本,反問道:“倒是你,怎麽急著把我往火坑裡推。”

  楚清一聽來了精神,不知想起些什麽,登時雙眼放光道:“我是擔心你被張元算計,我現在想明白了,與其守株待兔,不如先發製人。”

  百花也揀了一塊糕餅來吃,聽了這話忍不住挑眉,不知她賣的什麽關子。

  楚清起身走了兩步,回過頭來換上一臉肅穆神情、厲聲道:“民族大業未竟,我哪有心思談這些。”

  百花和白芷聞言一愣,卻見秋雨撲哧一聲笑道:“侯爺平日裡就是這樣跟娘子說話的。”

  “我哥哥可是這興慶府裡首屈一指的好男兒,你倆湊在一塊既不委屈了誰,也不必擔心有人妨礙你們操心國事了”楚清愈想愈發覺得妙,走到百花跟前拉了她的手,“哥哥過幾日回來,我便跟他說這事兒。”

  百花懶得搭理她,只聽得仁多黎廷要回來,追問道:“黎廷哥哥要回來嗎?”

  “下旬便是父親忌日了,他自然要回來。”楚清衝她眨了眨眼睛。

  百花遞了一塊糕餅給楚清,也眨著眼睛諂媚道:“那,請黎廷哥哥幫個忙。”

  ...

  張元和吳昊在宋時是同鄉,一齊落第,又一齊來了西夏,兩人特意取了“元”“昊”二字,果真引得李元昊的關注,張元頗有學識,三言兩句就得了李元昊的賞識,連帶著吳昊也得了重用。

  此時秋風肅起,興慶府裡的喬木漸漸枯黃落葉了,空氣裡隱隱有桂樹的香氣。

  張府園子裡值了茂密的翠竹,此時仍是清秀挺拔、鬱鬱蔥蔥。

  竹林掩映下,書房裡有兩人端坐對弈,棋盤上黑白分明,看不出勝負來。

  吳昊低聲道:“消息已經放出去了,坊間最愛聽這檔子情情愛愛的戲碼,兩三日就傳得人盡皆知了。”

  張元落下一子,提醒道:“宮牆高著呢,那一道丹鳳門,內外可是兩個世界。”

  “特地養了幾隻鳥兒飛到禦前去,不怕陛下聽不到風聲。”吳昊心領神會,笑著解釋道。

  張元暗暗點頭,複而專心看著棋局,方才吳昊三子掛角時,他正專心打劫不曾理會,此時才看出那是一招小飛掛。

  小目定式中小飛掛頗為靈活,稍有應變不當便易落得一間高夾、再沒有回旋的余地。

  張元思忖片刻,還是舍不下那一角數十目,試探著落下白子。

  吳昊瞧他迎難而上,笑道:“你此番大費周章,是為了她,還是為了公主這個名頭?”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張元又落下一子,低聲笑道。

  兩人正說著話,門上響起三聲輕叩,有女使推門而入,稟道:“軍器監賀府遞來帖子,酉時在東江酒樓宴請大人。”

  張元吩咐道:“留下帖子,

回一份禮去。”  女使應聲下去了,吳昊瞧他波瀾不驚的模樣,奇道:“大人幾時和軍器監賀府有了來往?”

  張元仍是專心看著棋局,並不答他。

  “是百花公主?她想幹什麽?”片刻之後,吳昊恍然道。

  趁著吳昊分神的片刻,張元落下第三顆白子。

  ——三子托角,黑白雙方暫時安定。

  只能求個和嗎?

  “她想幹什麽,自然要去了才知道。”張元定定地看著棋局、喃喃道。

  ...

  九月下旬,仁多黎廷回了興慶府。

  邊關不比都城裡條件優渥,仁多黎廷在烈日風沙歷中練了兩年,漸漸脫了少年的銳氣,成熟穩重不少;仿佛從興慶府裡的樟子松變成了大漠中傲立的胡楊柳,見之可知其剛勁堅韌、頑強有力。

  宣政殿上,李元昊大大地誇讚了一番仁多黎廷——這兩年河湟地區的蕃部雖不時有異動,卻全數被鎮壓了下來,河湟地區有忠勇侯和汪洋將軍,河套平原則有安親王,大夏國的後方可謂堅若磐石。

  褒揚讚賞罷了又有禮官高唱賞賜,以表對忠勇侯府的嘉獎、對老忠勇侯的追悼。

  待到議罷朝事出來,朝中的知交都簇擁著黎廷說話,其中不乏奉承之辭。

  仁多黎廷出了宣政殿、瞧見張元在前頭不遠處,拱手向諸位大人告了罪,抬腳去追張元。

  忠勇侯府如今炙手可熱,張元雖是清高孤傲,卻也有心結交,因而回頭瞧見仁多黎廷時,還往回走了兩步到他跟前,同他拱手見禮。

  黎廷還禮笑道:“久聞張大人大名,只因人在邊關,今日才來拜見。”

  張元聽得這一句,心頭熨帖至極,忙說謬讚,邀約道:“侯爺若是得閑,何不移步天香喝兩杯?”

  兩人一拍即合,定下時辰後便分頭回家更衣了。

  ...

  夜幕降臨,興慶府四郊都歸於寂靜,唯有城中長街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長街一頭的東江邊,兩座高樓比肩而立,一座高大輝煌,正是東江酒樓;而另一座繁複華美,便是天香樓了。

  比之東江酒樓的富麗堂皇,天香樓外頭掛了五彩的絹帛,隨著夜風嫋嫋而起,燈光穿過絹帛暈染開、比月色還柔軟些,像極了猶抱琵琶的少女。

  張元和黎廷二人正臨窗而坐,俯瞰長街華燈,傾聽東江濤聲。

  黎廷端起酒壺滿上一杯,笑道:“許久不回興慶府來,聽著這鶯歌燕舞,吃著珍饈佳肴,實在有些樂不思蜀。”

  張元恭維道:“侯爺為我大白高國鎮守邊疆,是不世之功;我等得了侯爺的庇護,才得在此處苟延殘喘。”

  黎廷飲盡一杯,隻覺得酒香馥鬱,修長的手指輕輕地瞧著桌子,忍不住輕歎一聲。

  張元見他年紀輕輕便唉聲歎氣,忍不住笑道:“不知侯爺有什麽心事?”

  黎廷回過神來,笑著掩飾道:“哪有什麽心事,不過過這樣的神仙日子,有些感歎罷了。”

  張元聽他推辭,不好多問,正好樓上有琴聲響起,四周的人聲漸漸低了。

  仁多黎廷奇道:“這是怎麽了?”

  此時周圍已靜了下來,黎廷的這一句清清楚楚落到旁人耳朵裡,有人笑道:“是花魁賀娘子來了。”

  從前老忠勇侯在時,仁多府上家教甚嚴,黎廷雖未來過天香樓,卻聽過賀娘子的美名,不由得轉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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