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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一十一 元啟祚
宮裡的煙花漸漸燃到了尾聲,不過片刻的功夫,空中又漸漸飄起雪來。

  “她是個可憐人。”百花低頭撥弄著火盆裡的銀絲炭,聲音比那雪花還輕,“我的外祖是真宗朝的兩榜進士,官至四品。”

  “……後來呢?”

  “後來,遇上了一場大火,就全都燒沒了。”

  賀蘭聽得發懵,半晌才道:“天有不測風雲,公主還要節哀。”

  百花依舊定定地望著那那火盆裡的紅焰,似乎沒聽見賀蘭說話。

  待到東方魚肚白的時候,地上雪已積了半尺厚。

  白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待到看清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忙晃醒了白芷,要拉著她打雪仗去。

  “興慶府年年都下雪,你年年都跟沒見過雪似的激動。”

  白蒿咯咯笑道:“瑞雪兆豐年呀,自然值得高興了!”

  百花和賀蘭守了一夜的歲火,熬過了最困的那會兒,這會兒倒清醒起來,也跟著往雪地裡團雪球去。

  杜媽媽想著府裡的仆婦都得了一日假、心裡又感念著百花的優待,一大早地便又跟著杜平來了府裡、煮了一海碗的甜酒圓子端來,朗聲笑道:“大年初一吃甜酒圓子、新的一年甜甜蜜蜜圓圓滿滿。”

  在雪地裡玩得手腳冰涼,一碗燙燙的甜水兒下了肚,百花總算犯起困來。

  “年初一都是串門賀歲的,咱們好不容易來汴梁清閑清閑,公主就安心睡去吧。”

  珊瑚也道:“各家都是門庭若市的,只怕還輪不著咱們。”

  百花果真就回屋熱熱地洗了澡、一覺竟睡到了午後。

  午間百花和賀蘭都不肯起來,珊瑚幾個就著年夜飯美美地吃了一頓、席間還不忘稱讚白蒿如今出息了,竟學到了許廚娘一半的本事。

  白蒿被恭維得飄飄然,大手一揮又要給眾人煮甜湯喝。

  昨日煮酒的小火爐換上了油亮黝黑的小砂鍋,咕嘟咕嘟的甜湯漸漸變得粘稠柔滑,白蒿正望著鍋裡發呆,忽然聽得外頭有人敲門。

  杜平兩步上去開了門,先恭恭敬敬揖了一禮、口中喜道:“哎!狄鈐轄!”

  白蒿被這一聲拉扯回來、抬頭瞧見門前幾人已邁過門檻進了前廳,忙隔了湯杓跑上前去。

  踏著雪跑到天井下頭,白蒿還未說話,卻聽得狄青輕聲笑道:“白蒿姑娘,過年好啊。”

  被裹著厚棉襖的杜平一襯、狄青一襲蒼青長袍顯得格外精乾,滿地白雪照得他一張臉白白淨淨的、哪裡像在沙場上搏命的將軍。

  白蒿越看越來氣,怒氣衝衝道:“你來做什麽?”

  狄青還未說話,身後那虎頭虎腦的小廝倒先笑起來:“喲,目無尊卑,這就是你們西夏的禮數?”

  白蒿回嗆道:“我和你家主子說話,你卻來插嘴,這就是你們大宋的禮數?”

  那小廝嘿嘿笑道:“這是我大哥,不是我家主子,你們公主見了我,準得叫我一聲張都頭,可見你們西夏確實不如我們大宋重禮教。”

  白蒿啐了他一口,罵道:“憑你也想見我們公主,門兒都沒有!”

  “嘖,你們西夏的女人都是這樣潑辣?”

  眼看著兩人就要掐起來,狄青忙攔了張衷到身後去,同白蒿賠禮道:“我這位小弟慣愛開玩笑,白蒿姑娘切莫往心裡去。”

  “你來做什麽?”白蒿仍是不領情,原話又問了一回。

  “你看不見啊?”張衷將手中的年禮遞到白蒿眼前去晃了晃,“我大哥拜年來了,還不趕緊告訴你們公主去!”

  “我家公主不需要!”白蒿伸手推開張衷,冷笑道,“狄鈐轄有這獻殷勤的功夫,不如回家陪陪玉娘子。”

  狄青平白無故被拒之門外本就莫名其妙、此時更是聽得一頭霧水,正愣怔著、卻聽張衷冷笑道:“你們西夏的人管得真寬啊,連別人的家事也管起來了?”

  “狄鈐轄的家事我可管不著,”白蒿冷哼一聲、又同情起玉玲兒來,“只是在外頭拈花惹草的時候,也該想想家裡的妻兒!”

  對面四人聞言都是一愣,張衷驚道:“好啊大哥!你原來已經有妻兒了!是不是來汴梁之前就成過家了?”

  狄青一臉的莫名其妙,只聽得李宜試探著問道:“姑娘是說,玲兒妹子和念念?”

  杜平恍然大悟般笑起來:“姑娘搞錯了,玉娘子嫁的是衛國公府上的鄭管事,不是狄鈐轄。”

  白蒿愣怔了半天,待到發覺自己鬧了這天大的笑話、登時紅了臉,轉眼瞧見狄青笑得意味深長、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們這娘啊兒啊地亂叫,怎的還怪人聽不明白?”

  “那位玉娘子是我的義妹,我們三個自然都是玉府的義子了。”張衷捧腹笑道。

  李宜道:“姑娘就是為這個生氣?”

  張衷樂道:“當然是了,她家公主喜歡大哥,聽說大哥有了家室,肯定又生氣、又傷心,她在這同仇敵愾呢。”

  白蒿又啐了他一口,罵道:“哪裡來的潑皮,說的都是下九流的話。”

  狄青心緒也跟著亂起來,一面擋了張衷、一面同白蒿道:“還請姑娘代為通傳。”

  飯廳上的砂鍋滋滋作響,白蒿驚呼一聲“我的甜湯”、飛也似的撲到那爐子跟前;手裡攪著湯羹,心裡卻樂得直冒泡,當即換回了從前的殷勤模樣、抬頭笑道:“從右邊回廊一直往裡去,花池旁就是了。”

  狄青揖禮謝過白蒿,這才快步往那回廊下頭去。

  白蒿見張衷二人也要跟上,忙丟了手上的湯杓來攔,急道:“你們不許去!”

  “憑什麽不讓我們去啊!”張衷礙著男女大防不好碰她、隻好瞪眼唬她,“你給我讓開!”

  “我不讓!”白蒿張開雙手黨在二人面前、理直氣壯道,“狄鈐轄去找我們公主,你們跟著去做什麽!”

  張衷怒極反笑:“我們當然是去保護我們大哥了!你家公主哪回見了我大哥不是想要他的命?”

  “三川口戰後那次就不是!我們公主還幫狄鈐轄救出了一名戰俘呢!”

  張衷和李宜對視一眼、面面相覷,半晌才想起前因後果,恍然大悟道:“三川口被俘的盧政,是從你們那救回來的?”

  “不是救,”白蒿一本正經地糾正他,“是狄鈐轄親自來興慶府,求——我們公主幫忙的。”

  張衷二人可不知道這一節,多少生出了幾分不被重視的不滿,不約而同地癟了癟嘴。

  “我就說他肯定是找那位公主幫忙了,你還不信!”張衷睨了李宜一眼,小聲嘟噥著。

  李宜搖了搖頭,走到一旁火爐旁坐著烤火,張衷見了也跟著坐過去。

  “你們不去了?”

  “不去了,讓他自生自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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