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的最後幾分鍾是怎樣過去的，畢書不知道。恍惚中，他聽到裁判吹響了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看到帕特·萊斯起身去安慰同樣失落的球員們。

　　“畢，去和他們的教練握個手吧。”老助教提醒呆坐在一邊的畢書，“表現的像個主教練些。”

　　一整場的努力，一整場的防守，在最後一刻白白浪費了。這讓畢書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他當然也知道，既然選擇了這種龜縮挨打反擊偷家的戰術，就要承擔被圍攻乃至丟球的結局——但畢書依然很不爽。

　　雖然說多特蒙德顯然配得上一場勝利，而阿森納的平局並不算虧，能從伊杜納信號公園球場帶走一場平局並非不可接受

　　但煮熟的鴨子飛了就是飛了，第一場歐冠勝利沒了就是沒了。擱誰身上，都不會舒服。

　　畢書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裝，強顏歡笑地走上前去，向克洛普伸出了手。

　　“克洛普先生，您的球隊發揮得很出色。”畢書苦笑道。

　　“畢先生，阿森納也表現得很好。”克洛普簡單地客套了一下，又補充道:“來日方長，我們還有交手的機會。”

　　兩隻手有力地握在了一起，面對面前這個一臉大胡子，日後必定名揚歐洲的中年男子，畢書認真地回答:

　　“一定會有的。”

　　回到客隊更衣室，熟悉的沉默和失落氣氛又回到了球員們頭上。第八十八分鍾丟球，放在誰身上都不會好受。

　　看到推門而入的畢書，球員們略略抬了下頭，又都低了下去。大夥兒在心裡並不是很服氣這名主教練，但這場比賽的結果似乎又不能怪罪到他頭上，那就把他晾那兒吧。

　　於是，球員們兀自低著頭，畢書倚靠著一個衣櫃，看著天花板，雙方各懷心事地保持著沉默。

　　似乎是感覺到氣氛慢慢凝重，老兵阿爾特塔在心裡歎了口氣，打破了尷尬:“教練，如果你想批評的話，就批評吧……最後時刻我們給他們留了太多空當了。”

　　下半場被畢書換上場的埃曼努爾-弗林蓬接著說:“米克爾說的沒錯，老大，我的站位不太對。”

　　加納小夥還打算自我批評兩句，畢書清了清嗓子，示意他停下。

　　“在客場帶走一分不是一個糟糕的結果。”

　　畢書慢慢走到隊員們中間，說道:

　　“但這不是我們為自己開脫的借口。沒錯，他們確實比我們表現得更好，不過我們本可以帶走一場勝利。足球隻論勝負，如果他們敲不開我們的防線，我們就配得上三分。”

　　“我們犯了錯誤——你們犯了錯誤，我也犯了錯誤，下一次看到克洛普和他的球隊時，希望我們都不要犯錯誤了。”

　　當畢書和阿森納的球員們在更衣室裡交流的時候，電視轉播也接近了尾聲。鏡頭最後一次掃過人群漸漸稀疏的伊杜納信號公園球場，解說員對來訪的阿森納留下了最後一句點評:

　　“這是一支年輕而殘缺的球隊，他們的主教練年輕而稚嫩。年輕意味著，他們會犯很多錯誤。同時，錯誤也會錘煉他們的技術、意志和決心，至於他們會從錯誤中崛起，還是在錯誤中一錯再錯——讓我們拭目以待。”

　　球隊大巴載著失落的阿森納隊駛離伊杜納信號公園球場，恢弘的球場在背後漸行漸遠。多特蒙德的球迷們從球場內湧出，分流入多特蒙德市的大街小巷中，互相討論著剛剛結束的比賽。

　　球場漸漸變小，

球迷們的喧囂也被拋在身後，大巴車駛上公路，只有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回蕩在車廂內。　　畢書獨自坐在大巴一角，他的臉頰被陰影覆蓋，看不出表情。球員們各自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在小憩中也許還會回想起方才的比賽。

　　自己表現得一點都不像一名教練。畢書不無慚愧地給自己下了這個結論。當站在球場邊上時，他的心態更多仍然像一名球迷，被比賽牽動著心緒，無法冷靜理性地分析狀況。

　　如果自己及時發現防守端過大的壓力，甚至是用朱魯換下薩尼亞，說不定就不會漏掉佩裡西奇的內切……

　　如果平日的訓練裡多關注對禁區前沿的保護，或許就不會發生把肋部留給對方穿插的機會……

　　雖然這只是一場並不那麽重要的歐冠小組賽，可畢書想贏，無論用什麽辦法。他想用自己的知識和能力帶領球隊獲勝，而不是讓球隊為他的成長埋單。

　　那個在歐洲長大的“畢書”——畢書在心裡叫他小畢，就像是自己的一個親兄弟——小畢贈予了畢書足夠豐富的戰術知識，卻沒有贈予他經驗、臨場和意志力。

　　要過多久，自己才能成為一名像模像樣的主教練呢?

　　畢書從窗口望出去，多特蒙德市的建築物在道路兩旁飛快穿梭。馬上就要離開德國，返回英國，下一次再帶隊來到這片土地時，又會是怎樣的自己呢?

　　那麽多的歐洲名帥，歐陸豪門，都在前頭等著自己和自己的球隊。

　　就像克洛普說的，來日方長，總有再次交手的機會的。

　　阿森納和多特蒙德的對決不過是第一輪歐冠小組賽數十場比賽中的一場，一比一打平的結果不算太出人意料，倒是阿森納全場的防守反擊惹來了媒體的一致吐槽。

　　對於這場比賽，《鏡報》的點評就很乾脆:畢書沒能把聯賽的好運氣帶到歐洲賽場，同時阿森納還丟掉了賴以成名的美麗球風。

　　“上一輪英超聯賽中，畢在中場的迷信活動也許真的感動了上帝，替阿森納帶來了聯賽的第一場勝利。這輪歐冠的結果足以佐證，競技體育依賴於實力而不是風水。”

　　“面對多特蒙德的進攻，阿森納狼狽不堪地守在本方半場。他們的進攻多以長傳出球發起，寥寥幾次後場配合出球最後都無疾而終。沃爾科特和范佩西的默契配合讓畢幾乎偷到了一場勝利，但克洛普用持之以恆的進攻鑿開了槍手的大門。”

　　“阿森納的控球率、傳球數和射門數全面落後於對手，他們失去了漂亮的風格，又沒法取得勝利。畢的上任究竟給這支球隊帶來了什麽?我所看到的只有運氣，而且運氣已經快要用完了。”

　　“現在讓人好奇的是，畢會在什麽時候迎來他的第一場敗仗?”

　　《鏡報》的點評可以說是很不友好，充斥著對畢書的質疑和諷刺。同樣的質疑也來自阿森納的球迷。畢書上任後一勝一平的表現不能說差，但心急的球迷想看到的是立竿見影的變化，美麗足球的重現，接踵而來的勝利……

　　至於困難，誰關心呢?困難是主教練要解決的問題，要是教練解決不了，球迷就會解決掉主教練。

　　於是，媒體們對畢書命運的興趣越來越濃厚了:他的第一場失利會在什麽時候到來，他又能在教練席上坐到什麽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