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夫人自然看出了他的惰怠藐視。
心中疑惑著,身子微微前傾,仔細的看著這個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孩子臉上的冷漠薄情。
暗暗想,他這濫情放蕩的性子是隨了誰?
孟致沛被她剖析分解的視線看的渾身發寒,擰眉道:“您在看什麽?”
老侯夫人語氣困惑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她?這才幾個月,就不新鮮了?”
母子二人之間並不忌諱這個話題,孟致沛有些敗興的歎了口氣道:“當初看她好看,這才娶了回來,誰知空有美貌,木訥乏味的很。”
這沉湎淫逸的嘴臉老侯夫人看的心中哀痛,提醒道:“那是你的正妻,不是以色侍人的娼妓,更不是你能隨意用一用便丟掉的玩物!”
孟致沛眸光訝然,奇道:“母親這是改了性子了?怎麽忽的幫她說話。”
這是指責她以前刻薄了薑零染嗎?老侯夫人心口氣悶,喘著氣片刻沒言語。
孟致沛揚聲讓人上茶。
老侯夫人看他這玩世不恭的樣子,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恨鐵不成鋼的斥道:“我早說過,盡早的把薑零染接回來,可你呢,半點未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你可知道,照著這個情形走下去,我們侯府不用被人潑糞也臭成糞坑了!”
說著一把扯住他的領子,露出脖頸上的印記,怒道:“你隻知淫樂,不思進取,連侯府的危機都看不到,這祖宗家業若交到你的手上,你打算用幾年敗光?”
孟致沛氣笑了,揮開老侯夫人的手,冷聲反擊道:“今雪如今僵著不回,還不是您總不消停!就像明日的宴會,您辦它難道不是用來惹惱今雪的?人還沒接回來,你這下馬威就使上了,她能跟我回來才是怪了!”
毋庸置疑,薑零染從來都是愛他,順從他的。
眼下他卻屢在她手中吃敗果,很明顯,她因著母親做的事情而遷怒了他。
他為人子,本不該置喙母親行為,可這會兒被無端問責,也是忍不了了。
老侯夫人氣了個仰倒:“你惹下的禍端,如今到來怪我!”
“我惹下的?”孟致沛尖聲叫道:“母親想想,當初是誰讓今雪去倚香閣的?是誰讓管家報官的?是誰下令把書院一乾人等下牢的?”
“那下賤妓子我當初便說要殺死,是你非要保下,並一意孤行的把人接回了府!”
“明日的宴會也是你自作主張要辦的。”
“侯府如今變成這般,錯不在我,是你一手造成的!”
老侯夫人聽著這番犀利的指責,看著那一雙充斥著冷諷的眼睛,身上止不住的一陣陣發涼。
這就是她養出的兒子嗎!
“逆子!”
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在孟致沛的臉上綻放。
“說她下賤,你別碰她啊!”
“你夜夜用著她,到頭來反怨我把她接進府。”
“我這一心一意為侯府的未來殫精極慮,你一點沒看在眼裡,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孟致沛捂著麻痛的半張臉,氣的渾身發抖。
一眼都不想多看她這尖酸刻薄,無理取鬧的樣子,撂下一句:“不可理喻。”轉身走了。
老侯夫人臉上的尖冷慢慢的萎了下來,潸悵低喃道:“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侯府好...。”
細想這些年的辛苦努力,她悲從中來,掩面抽泣起來。
勝券在握,京城的情況薑零染已經不那麽在意了。
她正研究著大虎從商行帶回來的幾份宅契抄本。
這莊子她想盡早的挪出來,讓給燕柒使用。
廂竹走了進來,道:“姑娘,文叔已經回來了。”
文叔去薑三叔家中探望他的傷情。
薑零染聞言抬起頭,道:“三叔的傷可有好轉?”
這幾日她每日派人去薑三叔的府上問情況,可三嬸每次都隻說好的。
她這一直懸著心。
這兩日文叔身上的傷大有好轉,騎馬也是能行的,便回城去了。
廂竹含笑點了點頭,道:“您請去的大夫一直在三老爺府裡住著呢,每日靜心照料,如今已經能下榻行走了。”
薑零染心下微安。
薑三叔因她受傷,她卻還沒能親自去探望,實在心中有愧。
也不知兄長還有幾日能到家?
青玉蹦跳著走進來,將一碟子洗乾淨的櫻桃放在了薑零染的手邊:“姑娘,您吃。”
薑零染看了一眼,驚訝道:“哪裡來的這稀罕物?”
青玉笑道:“文叔不是去京中探望三老爺嘛,就順道往柒公子府上走了一趟,把昨日獵到的一隻鹿和幾張剛剝下來的皮毛鮮亮完好的狐狸皮送了過去。”
說著指了指盤子裡的櫻桃:“這是柒公子的回禮。”
薑零染多看了一眼盤中之物,均與葡萄一般的大小,色澤鮮亮的比紅寶石還要好看,更難得的是這個季節見到。
青玉獻寶似的捧著盤子道:“姑娘,別只顧著看,嘗一嘗嘛。”
薑零染道:“這是給文叔的回禮,你快給文叔還回去。”
青玉道:“文叔不愛吃這些, 讓送來給姑娘。”
薑零染看著櫻桃蹙了蹙眉,他回什麽禮不好,回櫻桃?文叔會吃才怪了。
“可還有剩下的?”
青玉點頭:“臉盆大的竹筐,有大半筐呢。”
薑零染道:“你去多洗一些讓那幾個小的分著吃,再給文叔送去一份。”
青玉笑著應了,臨到門檻又停下,扭頭道:“姑娘,晚上吃鍋子,都是您喜歡吃的菜。”
薑零染看著青玉臉上滿足的笑,不覺跟著笑起來:“你就是個小饞貓,說起吃的就這麽開心。”又吩咐道:“讓梨子嬸多準備一些,今晚集體吃鍋子吧。”
青玉振臂歡呼:“有口福嘍。”小跑著去廚房了。
廂竹搖頭失笑:“她這會兒倒是不吵著胳膊疼了。”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
廂竹掌了燈。
薑零染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起身到了廊下,看幾個小丫鬟在掛簷下的燈籠。
冷沉的夜色裡一點點昏黃的暖意,襯的人心裡的那一絲彷徨悵然都減輕了。
自身上帶了傷,薑零染的晚膳就擺在了外間。
爐火正旺,燒的鍋子裡的濃白的湯汁咕嘟咕嘟做滾,薑零染舉著筷子看著一桌子的肉食菜蔬,覺得少了點熱鬧氣兒。
剛要招呼著廂竹和青玉一起吃,就聽窗戶上“叩叩”幾聲脆響。
她捏筷子的手一頓,循聲望去,只見貼了高麗紙的窗格上映著一道傾長的影子。
廂竹和青玉也聽到了,探頭往外看了眼,頓時一臉無奈:“柒公子,您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