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情不知所起
香藤院裡,莫輕淺久久無法入睡,她知道現在不是去認宮爺爺的時候,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宮爺爺,他現在身體可還健朗,他的舊疾有沒有好些,他已經不是宮家家主了,是不是比從前更自由自在些?
待到子時,夜深人靜,莫輕淺從房中出來,四處尋找,以她的輕功,自然不會驚動宮家的藥仆。
終於找到一處草廬前,看到滿院的蜻蜓藤,她便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
宮家用毒人盡皆知,整個宮家上下每個院中都種有許多草藥,皆帶劇毒。為了讓各類藥草四季常綠不敗,宮家甚至將地下都被挖空,冬天鋪上的炭火,從地上自然散出,宮家便如春日一般暖和,種植的各類草木也不會因冬日的寒冷而衰敗。
這草廬位置偏僻,若不是茂盛的已經延伸到院外的蜻蜓藤,自己恐怕很難想象,這會是宮爺爺如今生活的地方。
蜻蜓藤,又叫細葉龍鱗草,劇毒。
莫輕淺蹲下身子,芊芊素手輕拂過一瓣一瓣的細小葉片,回憶著兒時宮爺爺教自己辨認此草的情形。
“淺淺,你看這草,名叫細葉龍鱗草,是相思子的一種,全株都有黃色的長柔毛。小葉片大概有十到十六對,形狀為長圓形,可是有劇毒的。”
“那宮爺爺你說你院中都種的這草,就不怕中毒嗎?”
“這草身是不帶毒的,種子才有毒。”
“嗯,淺淺記下了。爹爹對我說,很多毒藥用對了方法,還可以入藥,可以治病救人的對嗎?”
“對,淺淺就是聰明,待你研究明白了這草的藥用價值,記得一定要來告訴爺爺......”
月色下,掉落的眼淚打在那細葉上,又分散成許多細小水珠,濺落四處。
藏身幽暗處,莫輕淺盯著草廬,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透過紙窗,微弱燈火下的一個不再挺拔的影子,行動緩慢。
這麽晚了,宮爺爺怎麽還沒有休息。
莫輕淺淚如落珠,唇瓣張合,無聲的說著:細葉龍鱗草,葉無毒,種劇毒,全株皆可入藥,碾碎外敷或晾乾煎服,治胃痛,去風症,還有解毒之效。宮爺爺,淺淺沒有忘......
此時,莫輕淺多想衝動的就走進草廬,告訴宮爺爺,她就是淺淺,她活了下來。
終於,她還是忍住了。
宮家用毒無人能比,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又都是不會武功的人,若那些江湖人不顧死活群起而攻之......莫輕淺不敢想象,曾經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她一個都不想再失去。
遠處夜色中,隱隱出現一個燭火輕微閃動,借著那輕微的燭光,略略能看到一個女子影影綽綽的身影,逐漸朝此處草廬靠近,莫輕淺如夢中驚醒,收回視線,快速翻身離開。
宮烏鳶提著一盞燈籠來到草廬前,仔細打量了一圈,剛才好像看到一個人影閃過,難道是自己眼花嗎?
她又反覆找了一圈,終於發現院中一處花草,有被踩踏的痕跡。
難道是水玉姑姑?可她既然到了門口,為何不進去呢,還要躲著自己,她又何時學會了輕功......
宮烏鳶壓下不提,推開草廬的門進去:“爺爺,我來給您送新製好的藥,這些日子,風痛之症擾您多日不能安睡,今夜定能好睡了......”
回到香藤院,莫輕淺神遊在外,腳下虛浮,石子路上踉蹌了兩步。
一雙溫暖的大手出現在身前,將她扶住。
她本能的想抽身躲開,在看清來人是凌無心時便停住了。
“你什麽時候等在這裡的?”
“江湖路漫漫,我凌無心,天地為證,上窮碧落下黃泉,絕不讓你孤身一人。”
隱沒眼底的淚水還未散去,她與凌無心明明相識不久,他卻總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思,就好似相識多年的人。
“我們相識不過數月,怎麽值得你這樣?”
凌無心輕輕將她拉入懷中,上天仿若也知道了莫輕淺的傷心處,鵝毛大雪紛揚飄散,落地即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莫輕淺終於伸手主動抱住了他,貪戀著他懷裡的溫暖。
靜夜中,白衣墨袍在無聲的冷風中交織在一起,美的如畫。
房中的方柔已經幾夜都沒有睡了,今日,竟讓她從門縫中看著兩人相擁在一起的畫面,覺得整個心都要炸開,五指深深扣入木門,指甲上的蔻丹都被刮花。
她等不及了,真的等不及與賀思思那個賭約的兌現,她現在就要離沫走,讓她離無心哥哥遠遠的,永遠都不得相見。方柔按下決心,她要盡早尋得機會,從賀思思手中將葬心之毒偷來......
原是單純的人兒, 平日雖跋扈些,卻從未有過害人的念頭。現在的方柔,雙眼如能淬出毒來,若不是她手無縛雞之力,她更想......殺了離沫。
她既然得不到,那就讓他也得不到心愛之人。
那雙憎恨的眼睛,不知還留著多少眷戀,即使恨著,也無法從凌無心身上移開。
為什麽他喜歡的人不是自己,哪怕是一起長大,還是沒用。靜巧說的,都沒用了,和死去的她一樣,對自己,都沒用了......
飄雪一夜,早上起來,並未看到四處銀裝素裹,反而充斥著泥土濕潤草木清香之氣,宮家果然是與別處不同。
昨日眾人未能見到宮家家主,今日她便將宮家所有人都叫到她的主院中。
莫輕淺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宮家家主,曾經只聽宮爺爺提起過這個嫡長孫女,同她父親一般,勤奮有余,變通不足,不似宮二叔,本就天賦過人,更是個敢想敢做的人。
一身紫衣長裙,純白貂毛外領的鬥篷,氣質天然,端莊秀雅,看上去年紀與莫輕淺相仿,只是頭上發髻繁複,倒失了她這年紀的靈氣。
“今日叫大家來,是因為宮家出了人命,自昨日在宮家眾人,都有嫌疑。”宮烏鳶聲音自帶一分威嚴,眼神落在凌無心、莫輕淺幾人身上,微微欠身,“昨日聽水玉姑姑介紹過幾位,是烏鳶招待不周,還未來得及拜會。”